《落紅》誰使用父權害了誰

劇名：Vợ ba
台譯：落紅
年份：2018
國家：越南
導演：Ash Mayfair
編劇： Ash Mayfair
演員：Nguyễn Phương Trà My
Trần Nữ Yên Khê
Mai Thu Hường

如果讓我自己來定義，我會將《落紅》歸類在恐怖片裡。

一群女性在廣大的宅邸裡，有當家主人的妻妾們，有為了得到男丁而不斷出生的女兒們，還有維持宅邸內日常生活運作的下人們，皆受少數男性掌控。她們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思想與聲音，活著是為了伺候男性，存在也是為了滿足男性需求，一輩子都將如此。根本就是恐怖片。

《落紅》是導演Ash Mayfair的首支電影長片，敘事上沒有一絲拖泥帶水，開宗明義就告訴觀眾在19世紀的越南有個14歲的少女小雲要嫁入當地望族家做三姨太。14歲本是個對自己都還懵懂的年紀，小雲卻必須被逼著一夜長大，從此自己不再是自己，是一個家族的所有物，唯一的任務就是懷孕生子，還必須要生下男孩子，才能為自己求回一絲尊嚴。看著年齡大上一倍的男性壓在小雲尚在發育的軀體上，不適感讓我頭皮發麻，而這種不適還要一直持續到劇尾，甚至再延伸至現實生活中。根本就是恐怖片。

在那樣男性擁有絕對權力的環境裡，小雲很快就接受了這份命運，不知是自願或根本無從反抗，她從輩分上的兩位姊姊身上學到自己的需求以不是需求，而是為了討好丈夫而存在，並從下人們的關係間學習到女人的慾望是不被允許，明明男女間一個巴掌拍不響，女性就注定必須受到更嚴厲的處罰。同時也從家人間的互動中學到女性的一文不值，男人可以享受萬千寵愛，可以輕易得到任何奢侈品，女人卻連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沒有；女人是多餘的是沒用的是賠錢貨，唯一功能就是迎來初經後嫁人，嫁進另一個牢房中，重複相同命運。

弔詭的是，明明生活處處對女性打壓，女性卻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看似享盡一切好處的男性同時也是另一種層面的受害者，被賦予振興家業與傳宗接代的任務，沒有拒絕的權利。這個任務困住自己也傷害其他女性，造成深遠不幸，只可惜擺在這個由女性被剝削組成的故事中一角只顯得單薄，像一個小小插曲，如清風般吹起幾片葉就結束，沒有給出什麼震撼實在可惜。

腳色們的舉手投足、宅邸內每一個細節裡，在在都充斥讓觀眾感受到壓迫的氛圍，幸好導演將這部電影拍的美極了，好山好水中穿著柔美色奧黛的女子身影、落雨與溪水輕撫肌膚的沁涼，還有蠶，軟嫩的身軀吐絲將自己團團圍住，期許化成蛾的未來。這些美麗稍微緩解了不堪，卻也同時為這份不堪帶來更多諷刺。如小雲進入大宅後第一件被教育的是母憑子貴，女人一定要生個兒子才會有價值，小雲知道了也學會了，並很快懷了孕，她以為這過程都只是過渡期，如同蠶要化成蛾前必須先做繭將自己束縛起，忍過這刻就能得到甜美回報，到時候曾經所有經歷過的痛苦都不再有傷害。只可惜小雲還是太天真了，她不但沒有因此成為美麗的蛾，還如所有繭一樣被丟進滾水中取絲、壓榨出生命最後價值。

那到底還有沒有存在反抗的空間？小雲從身旁每一人身上摸索出了自主，對於所處的環境越感困惑；她反抗了丈夫的指使後失去寵愛，她將自己關回牢籠中卻自責因此害了其他人，她沒能生下兒子但意識到自己正在複製不幸於下一代身上，無比痛苦與悔恨中明白早已加在身上的枷鎖是永遠逃不出，只能期許用最後的力量讓悲劇停在自己就好。另一方面，小小的反抗仍持續發生，不管是被家裡少爺退婚而自盡的女孩，還是發願要成為男性娶很多妻子的二姨太的二女兒，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試著掙脫這個框架。死亡是一種解脫，影片最後剪下頭髮希望因此成為男性的二女兒，正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對抗女性無法改變的命運，至於結果是女性也可以擁有與男性相抗衡的力量或是女性必須讓自己成為壓迫方的男性才得以擁有力量，就讓觀眾自行解讀了。

導演Ash Mayfair以自己祖母的故事發展出這部電影，寫下這些不幸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數量上絕對多數的女性在封閉的空間中受少數男性掌控、沒有地位沒有聲音只能是個附屬品，這很恐怖，更恐怖的，是這些事一直到今天都持續發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