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路放》陰影越深越立體

劇名：心花路放
年份：2014
國家：中國
導演：宁浩
編劇：岳小军
邢爱娜
孙小杭
董润年
章笛沙
张艺凡
演員：黄渤
徐峥

飛機降落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機艙裡響起耿浩演唱的《去大理》。同時間身旁每一個人不是急著解開安全帶，無視飛機仍再滑行中的起身在狹小走道上一邊推擠一邊從行李架上取下個人物品，當中就只有我，在伴著還未廣播通知可開啟手機前就此起彼落的各式簡訊聲的充滿感情的歌聲中，坐直在位置上，深信這是某個上天給予的指示。

那是第二次到北京，預計會待上一個月。前一年第一次與母親到北京拜訪他常住當地的姊姊時，表姊給我們看了《心花路放》，說是當時最火的電影。近兩個小時後，阿姨一家包括我媽在場沒有一人喜歡，只有我被感動的一蹋糊塗，還因一幕在機場講完電話後明明承受巨大悲傷卻必須盡全力壓抑並表現出雲淡風輕的精湛表現被黃渤圈了粉。從那之後，大理成了我心中的一塊無暇寶地，儘管電影中的大理並不美好，景色雖美，卻充斥著各式貶低女性的噁男將性奉為一切還到處大聲張揚，但我仍深信在遼闊的洱海邊有著最純粹的幸福等著有緣人在此相遇。

機艙裡的《去大理》提醒了我這一切感觸，同時也讓我將之解釋成是時機已成熟的信號；那一個月裡我是真的想去大理，可惜機票太貴，火車單程就得搭上快一整天，要不像電影那般租台車開過去吧，但以中國那兇猛的交通狀態，可能我會在剛出路口就被撞翻得提前結束旅程。最後在種種條件限制下只能忍痛放棄、先將大理收在心底，期待他日專程前往。可惜在那之後整個大環境變化出乎預期的快速，前往大理的困難度一下子增加不少，這個夢只得被無限期延遲，同時祈禱未來仍有實現的一天。

雖然無法去大理，被故事感動的情緒依舊不減，說明白一點，是被故事中滿滿的惡意給感動。

剛經歷妻子外遇離婚又失去所有的耿浩，在對生活了無希望之際被看不下去的好朋友郝義以給劇組送道具為理由強拉進一場長達三千公尺的豔遇之旅。郝義是真的好意，不斷哄著他跟他講道理替他安排活動，希望能藉著這段旅途讓他走出陰影，只是在強大的悲傷之下大多時候都並不領情；一路上兩人遇上各式對愛情有不同期待的女性，引出接連不斷的荒謬事件為故事增添了笑料外，也讓耿浩從中檢視自己。

療傷的過程總是充滿痛苦的，優美壯麗的風景搭配男主角的憤怒與逃避形成衝突對比，身為旁觀者的我們只能無助的旁觀耿浩一次次將傷口扒開，自虐似的不斷懲罰自己，當下除了心疼也只剩無奈。那本是無比沉重的事，關於一個有血有肉的軀體困在不願放下又必須放下的掙扎中痛苦的過程，但卻仍會因火上澆油的荒唐而露出苦笑。

幸好故事中的另一條線總在適當的敘事時機裡加入，給這場黑暗的旅程點上盞光亮。那是渴望愛但總遇不上愛的孤獨女孩康小雨，無意間聽見耿浩過去當歌手時發行的專輯而受到感召去大理；她真性情、她喜歡狗，跟耿浩一模一樣，最重要的，她有個將橘子皮泡熱水喝的癖好，對應耿浩喜歡將橘子瓣泡啤酒的習慣，他們一定是最適合對方的，如同所有愛情故事中那千萬中選一的閃亮存在。儘管康小雨在大理的過得並不好、處處被噁男騷擾，但我們都知道耿浩一行人最終目的地會是大理，兩個在愛情中受盡波折的靈魂會在此相遇，從此天雷勾動地火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甜蜜濃到能把過去的痛苦都一筆勾銷，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我承認答案揭曉的瞬間我完全沒明白究竟怎麼了，只知道好像有什麼很嚴重的事發生，卻沒跟上腳步。是後來又看了第二遍才明白，原來我們都被打了一大巴掌。

編劇導演花了一整部電影的時間讓我們以為耿浩跟康小雨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且最後一定會在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讓我們以為康小雨是耿浩正走著的黑暗道路盡頭的一道光、兩人的相遇將是所有艱苦過後的一顆糖，但到底什麼是合適？我們以為的合適是真正的合適嗎？看似一切契合的兩人就可以幸福快樂的過一輩子嗎？這是人生啊，所謂的人生就是充滿著可以打倒童話的現實，並不如以為的那麼容易。

當明白了這個道理後，我深深的被這股惡意震驚，卻又為此著迷不已。

整個故事用絕大部分篇幅細細描述耿浩與康小雨的人生陰影，在充滿現實坎坷的感情路上他們都只是照不到光的小人物，掙扎著想從中脫身。沒有人喜歡陰影，從小到大見識的各種人生經驗無不一再告誡我們陰影是不好的必須將之驅逐於生命之外，過程中又多少人為了讓自己總是活在光亮中反受盡苦難。

但永遠不變的道理是，只要有光亮就會同時存在陰影，單迎向光亮而丟棄陰影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不管怎麼樣，陰影都是完整生命的一部分，也正是因為陰影的存在，才能使光亮的部分看起來更立體，是陰影襯托了光亮，沒了陰影，光亮只是極其普通。耿浩最後明白了這個道理，康小雨也是，於是他們終於能接受自己的不足後開始新的生活：同時擁抱人生中各種光亮與陰影面才是真正誠實面對自己，也只有從那一刻起才能真正見著最適合自己的是什麼，並開始幸福快樂的生活。

看著這兩人經歷這一切，大理對我而言彷彿有魔力似的，遠離大城市的煙硝味，可將靈魂在自然中洗滌後蛻變成更好的人。中國不缺可以拍好公路電影的遼闊景致，多變又各有特色的人文與自然，讓電影裡任何一個遠景都美的如張畫，耿浩與郝義駕駛的休旅車奔馳其中只顯得渺小。就是那些過程美景加深了我對大理的嚮往，儘管現實中梧桐客棧並不存在，也沒有一間被噁男把持的夜色酒吧，但我那小小的被這段路途感動不已的心仍舊相信，只要對生活不滿意，覺得不快樂又不喜歡當下的環境時，一路向西去大理就會找到最好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