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關於盜版影劇光碟的記憶

轉角的光碟影音出租店，三個月前頂讓，改成運動器材特賣店。影音平台竄起好些年，能撐到今年，很不容易了。

記得上次和朋友聊到光碟，是四年前的中國禁韓令，害居住在上海的朋友看不到韓劇，卻發現沒落多年的盜版光碟生意再度活絡起來，立刻微信給許久沒聯絡的小賣店，一小時後，他就開始享用《孤獨又燦爛的神──鬼怪》。

我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山不轉路轉，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光碟呢，曾經多麼熟悉的名詞。

以前畫圖交稿，桌邊總是一堆空白光碟等著拷貝，因為印刷用的圖檔很大，無法以Email寄出，如今交稿已改成雲端共享。至於影劇光碟，自無料或收費的網路電視興起，盜版光碟生意幾乎沒落，即使是正版藍光光碟，價位也不高。

追溯盜版影劇時代，記憶中應該是巷弄出租店的Beta、VHS年代的日劇，接著是歐洲電影、英美劇、韓劇等。

早年因為缺少版權觀念，大小影展也不像現在那麼多，一年一度的金馬影展獎票又搶得兇，影劇發行的通路極少；許多知名英美劇和日劇是排不進僅有三台的台灣電視節目表。

對於影劇狂熱者，台北某一段日子興起的MTV影音店，如《太陽系》、《影盧》是大好去處，我曾經一周七天的夜晚都廝混在這些地方。

在這裡，可以依導演作品或演員作品觀賞無法上院線片、一刀未剪的歐日電影。直到301條款後，這些店陸續關門，只剩下某些小小影音出租店會偷偷販賣盜版光碟，賣的幾乎以知名的美國影集、日劇和韓劇為主，歐洲電影非常少。

後期，這些光碟來源，多半來自網路興盛的中國，所以常會看到許多簡體版中文字幕，這幾年盜版光碟生意更加慘淡，主要是網路影視頻道強勢來襲，手機也可以看片看劇。

只是啊，每次想到盜版光碟，我總會想起千禧年之前有趣的香港風景，當時日劇非常風行，比如《長假》、《戀愛世代》，盜版光碟很賺錢，於是很多香港古惑仔都轉行賣光碟。

那些滿身刺青、滿口髒話的小混混擠在一條小巷裡擺攤，為了生意和推銷產品，不得不認真看「勵志日劇」或「愛情日劇」，逢客開口就是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和心靈雞湯名言，畫面太逗趣了。

盜版，雖然侵害著作權與利益，我卻也因為盜版的關係，方能閱讀了大量歐洲電影、英美影集和日韓電視劇，生活變得有滋有味。

我經歷了導演費里尼、楚浮、柏格曼、路易馬盧、溫德斯、艾力克侯麥、雷歐卡霍、盧貝松等鏡頭下璀璨的故事，沒有錯過精彩的《志村大爆笑》、《東京愛情故事》莉香和完治的糾結或《101求婚》淺野溫子美麗的眼淚，甚至在租來的VHS看到了日本作家「向田邦子劇場」───那是一些描述二戰期間後之後的日本家庭愛情故事，故事細膩又動人，記憶最深刻的是有好幾個單元劇都是由年輕的小林薰（《深夜食堂》的大叔老闆）和青春的田中裕子（《阿信》女主角）主演，這些劇，可惜再也找不到了；倒是韓劇和韓片尚未在台灣大紅的初期，我也享受了許多甜美時光。

時移事往，關於那些盜版影劇光碟的記憶，相較起資源豐沛便捷的網路影劇頻道，心境的截然不同，大概就像：守候在電話機前等待一通戀人的電話和面對LINE的「已讀不回」，前者肯定比較苦澀，而興奮度鐵定比後者雀躍十倍以上。

時光無法倒回，偶爾聽到小田和正的《愛情故事突然發生》或久保田利伸的《La La La Love Song》或突然聽到溫德斯的《巴黎‧德州》著名配樂，我還是會悸動半天，彷如初戀一樣。

這些大概是千禧年之後出生的小朋友無法想像的，當他們看著《2020東京愛情故事》，永遠難以想像沒有手機年代的舊版《東京愛情故事》，該怎麼談戀愛？

而，我心中燦爛繁華、自由熱鬧又充滿人情特色的香港，也再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