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二十三覺: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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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神…讓我想起一個個案。」看著被承辦刑警帶進來的魏東,在對面就座後,心卉只是淡淡說完這麼句話,就把視線飄向窗外了。
魏東茫然盯著她,剛坐下時眉梢似乎隱約抽動一下,便再無表情,不明就裡的人若撞見此幕,大概會以為這是場較勁呆滯極限的比賽。
凝望著遠方,靜默須臾,心卉才又開口自言自語,彷彿這整個檢察官辦公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一個人在和自己對話,對話過程聲調極為平緩,那些既軟綿又空渺的語句也隨著飄出了窗,被揉碎並混進了車水馬龍的細微環境音效之中,耳朵得仔細過篩才能聽得出個所以然──
「那女孩的眼神懵懂…純真…毫無雜質…之所以和她接觸,是因為少年調查官要我幫忙釐清她的精神狀況…當時的她才十三歲…卻已經是個擁有四千多名信徒的邪教教主…」
心卉的臉蛋光滑無妝,肌膚薄透如紗,泛青的微血管若隱若現,長髮俐落地盤於腦後,一身鐵灰色套裝包得密不透風,惜肉如金,上衣釦子全扣上了,修長褲管盡頭是雙樸素的黑色包頭鞋,整體散發高冷幹練的氣質。
「憑藉著與生俱來的特異功能……魅惑一切眼界所及的男人…輕易將他們洗腦…植入各種淫慾妄想…儘管難以置信…卻是千真萬確的案例…還登上新聞轟動一時…你肯定也看過吧…去年的酒神號事件…整艘豪華遊艇的男性賓客…都供稱自己曾遭到她的詭異能力控制…如果她小時候沒被繼父性侵…沒被餵食大量毒品的話…唉…」
或許是因為好不容易短暫擺脫牢房和手銬枷鎖,魏東的坐姿頗為自在,那張無辜的娃娃臉永遠像剛睡醒似地人畜無害,搭配微露在外的兩顆小虎牙更顯稚氣未脫,加上他裝扮輕便,排汗衫、休閒褲和運動涼鞋,衣物未遮蔽之處皆有許多瘀傷…整體而言,形似青春魯莽,完全看不出已年過三十。
「善於迷惘他人之人…本身必然是更容易深陷迷惘之人啊…」
心卉坐姿拘謹得多,說話時雙膝併攏輕輕斜靠,左手掌心向下貼放在兩大腿間,右手則把玩著垂掛胸窩的那條銀質項鍊。
「她不肯與任何人交流…最後…只願和我說話…只願單獨和我說話…和我分享她心底的迷惘…」
項鍊中心點是個小巧的方正墜飾,刻劃有迷宮圖樣,在心卉胸前閃閃發亮。
「你知道…最後一次會面的尾聲…她對我說了什麼嗎?」
說到這兒,心卉才緩緩地、緩緩地,轉頭看向魏東,那速度之慢,慢到就連眨眼的過程儼然都足以清晰地拆成睫毛一根根揚起的分解動作。
「她說…我很有潛力呢…和她一樣擁有洗腦男人的特異功能…」

整間辦公室,除了以那張灰白色大理石桌為核心的辦公區域外,有將近二分之一空間被規劃成會客區,心卉與魏東就是在此盤據兩張沙發椅相覷對峙。
這回借提訊問,負責帶隊押送魏東的是個太魯閣族的原住民刑警,身形頗為剽悍,五官立體,那張疑似過度認真的臉龐滲出了不少汗水,他與三名同仁站成一排守著門口,陣仗之大宛如夜店圍事,雖未點燃,他還是在缺牙的齒縫裡插了根香菸,香菸抖個不停,右手也不斷神經質地把玩著打火機,而且不時焦躁切換站姿重心,眉頭糾結緊盯著會客區裡的一動一靜。
檢座和他的書記官則是站在辦公桌附近一缸開運竹盆栽旁,同樣也皺眉瞪眼地,試圖理解眼前那微微變調的會面現場。
「別耍我啦…特異功能…確定是這邪門的女人沒錯嗎?」魏東朝檢座苦笑:「你們說要找來…幫我恢復記憶的催眠專家…」
檢座像是不願承認般地繃著臉,沒答話,魏東只好回頭轉向心卉,略為彎腰並仰起頭來觀察她,像個好奇的孩子。
「無論如何趕快開始吧……妳的懷錶呢?不是應該要拿懷錶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嗎?」他的身體又更往前傾了些:「雖然我真的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太魯閣族的小隊長看見魏東欺身靠近心卉,差點就要拔槍,立刻被檢座比個手勢,要他權且按捺,他才緩緩復歸為待命姿態。
「但他們口口聲聲說我就是他們要找的殺人魔…還說有受害者可能還活著只是被我藏起來了…妳這樣浪費時間好嗎?」
連口吻都像個孩子。
「不然請他們先離開一下啊?這樣會不會比較容易催眠?」
「可以。」
小隊長才剛要開口發難,香菸都還黏著上唇,心卉已經擅自答應,檢座偕同書記官快步走去門邊,和小隊長一陣交頭接耳,音量越來越大,但從頭到尾魏東都沒有轉頭關切,只是繼續好奇看著心卉,反而心卉有些迴避他的目光。
「絕對不行啦…萬一有個萬一…」小隊長似乎已鐵了心做出結論,並把爭論期間暫時卸下的香菸又插回缺牙齒縫,有如某種安全插銷。
心卉突然起身也走去門口,她的介入,讓小隊長與檢座間的僵持沉默下來,他們愣看心卉,看她輕巧舉起了手,將小隊長空握於掌心的打火機拿走,並擅自點燃了小隊長嘴裡的菸。
「像你這樣憋著怎麼行…」打火機物歸原主後,心卉溫柔凝視著小隊長說:「肚子很痛吧…你在這裡…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與其憋著還不如先去洗手間解決一下…趕緊讓自己還原成最佳狀態?反正,還有其他同事。」
小隊長沒有回應,倒是臉部肌肉很誠實地抽搐著,在場的人幾乎都能透過他的表情,感同身受那種被當面揭穿的羞恥、以及遭受直腸霸凌的滿腔悲憤。
「請你…相信自己的同事。」看出小隊長態度鬆動,心卉又多補一槍。
「我的辦公室不准抽菸。」檢座再補一槍。
「呃…馬上回來!」
立場最堅定的小隊長叼著菸抱著肚子,逃離現場後,剩餘的刑警也很快就被檢察官說服,跟著一起離開辦公室,改成守在門外。
心卉達成目的了──和一個自稱失憶的連續殺人魔單獨共處一室。
剛於馬桶就位,立刻打視訊電話給現場同仁的小隊長,徘徊在痛苦與暢快的邊界之際,竟得知他們已經退出辦公室,氣得用母語飆罵了幾句,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書記官有借給他的同仁一台平板電腦,讓他們得以同步監看檢座辦公室內的監視器畫面。
透過同仁用手機對準平板螢幕拍攝的監視器畫面,小隊長在廁所隔間裡繼續撲通撲通地堅守崗位。
此時此刻,監視器畫面裡,魏東安分依舊,而心卉,正在煮咖啡。
檢察官辦公室的會客區窗台上,有一台造型圓弧的膠囊咖啡機,機器的低頻運作聲靜止後,心卉轉身端了杯espresso回來,背對監視錄影器坐下。
「妳不怕嗎?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人。」
「為什麼要怕?」
「他們說…我殺了很多女人…用很殘忍的方式…」
魏東低頭看著自己雙手,神情像是在看別人的手一樣困惑。
「用刀鋒殘忍劃開女人的肌膚為樂……受害者們身上都有好幾十處刀傷…刀刀見骨…有些刀傷還檢測出精液反應…目前可確認的死亡人數一共十人…」
即使是在陳述令人髮指的罪行,心卉口吻始終迂緩毫無起伏,語畢,她輕輕啜了口咖啡。
「所以說啊…妳不怕我嗎?」
「接下來回答我的問題就好…現在…主導權在我手上…」
「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魏東晃了晃腦袋,大嘆一口氣,突然伸手搶過心卉手中的咖啡杯,一口喝乾,然後打了個嗝,隨手把咖啡杯放到旁邊的窗台,無辜地繼續盯著心卉,心卉僵止不動,表情管理雖然頗佳,但手指又重新緊握迷宮墜飾來回搓著。
這時若魏東不是搶喝咖啡,而是把那透明玻璃杯敲碎將碎片插進心卉咽喉,就算門外警力第一時間破門而入,也絕對來不及阻止。
激動得大喊並火速指揮現場一番後,小隊長才發現同仁好像早已將手機關成靜音,講什麼他們都聽不見,加上他又被大冰奶的詛咒困在廁所裡,除了眼睜睜看著翻拍的監視畫面,懊惱自己不該把別人送的早餐當午餐吃、懊惱自己括約肌的不爭氣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和沉睡野獸被關在一起的小白兔,眼下只能自求多福。
「妳應該要怕的,連我自己都怕。」野獸說。
「如果把那些鮮血淋漓的傷痕…視為你在受害者身上…延伸女性生殖器官隱喻的意圖…你那些練拳練出來的一身紫瘀腫脹…或許相對而言…可以視為是一種自我認證…雄性魅力的認證…男性生殖器官隱喻的延伸…」小白兔說。
「搞不好…我說謊了啊?」
窗外愈發昏暗的天空閃了一道強光。
「如果我沒有真的失憶…現在不就想幹嘛都可以?」
心卉看向窗外,果然不久,遠方傳來悶悶的轟隆雷聲。
「雲層越積越厚了…卻還是遲遲沒有下雨…」
「想喝咖啡…就喝咖啡…想尿就尿…想殺了妳…就殺了妳…」
門外監控的警檢人員,蹲踞馬桶的小隊長,都努力想找出這些對話的脈絡卻尋遍不著,貌似各說各的逐漸聊成兩道平行線,半無交集。
「剛剛我暗示…咖啡象徵了主導權…果然就被你搶去喝…」心卉好似對窗外風景失去興趣,把頭轉回來,交疊大腿,繼續握著胸口的墜飾,眼簾低垂地說:「咖啡已經被我動過手腳…我加了教主的血…」
魏東饒富興味,瞥了窗台上的咖啡杯一眼。
「即便被追捕過程中墜樓失憶了…潛意識還是很熱愛主導一切……如同對女性慘叫的熱愛一樣…不過…教主的血…會讓你反過來被我的聲音束縛…接受我的所有暗示…」
魏東忽然開心大笑,笑中絲毫沒有嘲諷意味,猶如單純看喜劇時發出來的。
「可是我從來不信特異功能耶…好低端的佈局喔…」
「催眠啊…就是在人的心底埋下種子…等待時機…等待盛開…」
心卉延續著夢囈般的喃喃低語,不為所動。
「妳有辦法成功埋得了那顆種子嗎?從一開始妳就一直握著胸口那條項鍊不放,很不安吧,很害怕吧…光是和我這樣的人近距離獨處。」
心卉默默鬆開墜飾,將手掌蓋回大腿上。
「不愧是知名美妝保養品專櫃的王牌銷售……天生能言善道…又曾經為了增加業績…自己去進修拿到專業的催眠證照…就算記憶斷層了…內化為本能的敏銳度還是在的…」
「原來我也會催眠喔?難怪看妳這樣搞…怎麼看都覺得笨拙可愛!」
「你幾歲停止尿床的呢?」
「尿床?」
兩人頻率總算稍微疊合,場面迅速演變成波瀾迭起、勢均力敵的心理攻防。
「研究顯示…不少連續殺人魔在進入青春期後…還是會有尿床的問題…」
心卉又漸漸將手舉起,再度握住了項鍊墜飾,魏東嘴角微微揚起,但沒打算加以戳破。
「被妳這麼一說…我好像現在就想尿了怎麼辦…」
「憋尿是種…自我約束力的展現…和與生俱來原始需求相反的作用力……文明規範底下…誕生的煞車系統…」
「可是他們肯定不會放我去廁所的…」魏東困擾地皺起眉頭。
「像是設立了一座找不到出口的迷宮…用以延遲基本欲求的解放時機…」
「我真的真的憋不住了啦,妳不會介意吧?」
魏東站起來,東張西望後,突然跑去辦公桌旁的開運竹盆栽前方站定,石門水庫開閘,嘩啦嘩啦就地洩洪,心卉沒有加以攔阻,大概也不知如何攔阻,只是靜靜看著魏東的背影,他尿到舒坦了,還轉頭看心卉一眼。
「欸繼續啊,我有在聽。」
心卉的面容短暫扭曲。
在平板螢幕上看到這場景的檢座,捏了捏眉心,搖頭嘆息。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最喜歡跟姊姊玩畫迷宮的遊戲…」悄然糾扭了褲管幾回,心卉聲調維持一貫,只在特定字眼才會出現加重語氣:「互相破解對方畫出來的迷宮…」
魏東拉好拉鏈,靦腆笑地回座。
「好啦久等久等…剛講到哪了?憋尿?」
哪怕不懂催眠,所有同步監控觀察的人們大概也都能看得出來,魏東根本把心卉耍得團團轉,但她也沒有就此認輸的傾向。
「嗯,憋尿,下次啊…你可以試著憋到極限,憋到痛苦了…絕望了…才解放的話…會更爽快…快感會更淋漓盡致…」
雨點開始打在玻璃窗上。
「就像那些久久不下…濃重堆積的雨雲…一旦開始降水了…肯定是場激烈酣暢的暴雨…話說回來…」
趁著魏東遠眺窗外的空檔,心卉拿出手機,點開相簿,等魏東一回頭,立刻將手機逼近,唐突地衝著他展示螢幕。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這女人了嗎?」
成功了──魏東瞳孔剎那放大的細微反應,被心卉完全看在眼裡。
「她就是你兇殘手段的最後一個受害者……馮毓安…三十七歲…如果未曾遇害…現在的她…應該還在籌備著要出新的兒童圖文書…」
一邊說著,心卉一邊收回手機。
「按理而言…你從來不會挑選年紀這麼大的女人下手…可是警方調查過後發現…你們高中是同班同學…真可憐啊…她是你的性慾啟蒙吧?」
魏東漸漸低下了頭。
「第一次心動?暗戀的對象?只因為吸引到你這種變態…二十多年過去…不知道為什麼又連絡上…然後就…到現在都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突如其來的直球意外生效,局勢開始逆轉。
「雖然我不相信自己是殺人魔…幫我催眠吧…救救她…」
魏東收起惡劣的天生頑性,癟了癟嘴,兩手一攤,靜候發落。
心卉握著墜飾,滿意點頭。
「現在…你聽得見窗外的聲音…果然下起傾盆大雨了…」
「現在…我聽得見窗外的聲音…果然下起傾盆大雨了…」
「你喜歡的話…可以學我說話沒關係…」
「我喜歡的話…可以學你說話沒關係…」
「因為你越是這麼做…越容易陷入催眠狀態…」
「因為我越是這麼做…越容易陷入催眠狀態…」
「你只聽得見我的聲音…」
「我只聽得見你的聲音…」
「你也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漸漸變得緩慢…」
「我也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漸漸…變得…緩慢…」
心卉刻意偶爾用手指晃著胸前的墜飾。
「我不確定…你會如何進入催眠…」
因為眼前的魏東已成功被她的動作引導。
「但你或許會比我更清楚…而且享受催眠的狀態…」
他正不自覺凝視那間歇性反光的袖珍迷宮。
「你的意識…可以感覺到輕微的無助…」
而且也沒有繼續逐段逐句地模仿心卉說話了。
「但你的潛意識可以感覺到無限的力量…」
其他監視者也都忍不住屏息仔細傾聽心卉的言語。
「當你做一個深呼吸的時候…你會感到非常非常放鬆…」
魏東果真照做,盯著反光的迷宮做了個深呼吸。
「當你越來越放鬆…心靈也會越來越自由…甚至可以離開自己身體…」
其他監視者也都忍不住跟著做了個深呼吸。
「你的心靈…可以漸漸回到那段失落的記憶…」
檢座暫時忘卻了開運竹的憋屈。
「這時候…你依然可以清楚聽見我的聲音…」
小隊長也暫時忘卻了肛門的感傷。
「我的聲音化成風雨的聲音…化成你心跳的聲音…」
他們集體追逐著心卉那些話語句句疊映的鏡花水月。
「也化成了那些…你親手虐殺的…女人的聲音…」
心卉凝神檢視著魏東最細微的所有表情及肢體狀態。
「雖然在你面前的記憶…可能是個令人迷惘的巨大迷宮…」
他的動作變少了。
「但只要你相信我…相信自己的潛意識…」
眨眼也變慢了。
「一定都能很快找到錯綜迷宮裡暗藏的路線…」
吞嚥也變慢了。
「通過我聲音的指引…你會找到唯一的途徑…」
眼神迷濛著、失焦著。
「隨著你越往迷宮深處走去…你也會陷入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的催眠…」
眼見魏東漸入催眠狀態,心卉交疊的雙腿才慢慢改回安然斜靠之姿。
「現在就算你想反抗…想從催眠狀態裡醒來…」
魏東的眼珠子猝然轉了一圈,恢復神采。
「噗…」他莫名一陣開懷大笑:「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
心卉的表情霎時凝結,全身僵硬,胸前墜子掐得更緊了。
「要這樣配合妳演出很不容易耶…我都差點流口水啦。」
魏東誇張做了個用力吞口水的動作,並擦了擦嘴。
「心機好重喔妳…故意不用一般人最熟悉、最容易有戒心的古典催眠…而是打從會面的第一秒就佈下各種自然催眠的陷阱…」
心卉變得極不自在,雙腿交互糾纏了起來。
「刻意放低音量使我必須集中精神傾聽…話語中每個重音遣詞用字都經過精密計算…刻意模仿我的恍惚神態…連呼吸節奏都跟我同步了…」
三名守在門外的刑警緊張地看向檢座,檢座只是蹙眉搖頭,繼續觀望。
「故意閒聊其他個案是為了繞過我的心理戒備…瞎扯特異功能是為了讓我不屑而掉以輕心…藉由憋尿這個話題強調自律來降低我的潛在攻擊性…緊握著項鍊假裝很緊張…其實根本是意圖誘導我去注意上面的迷宮圖案…」
心卉隨即放開項鍊,雙手交握於膝,調整呼吸後,勇敢迎上了魏東的視線,看樣子是決定改變戰術。
「你不是失去記憶了嗎?如何催眠受害者的,倒是記得很清楚?」
這時候心卉的語調,已經如一般常人說話方式,不再沉穩且刻意延緩。
「噓…」魏東伸出食指點上心卉的唇,說:「接下來回答我的問題就好……現在…主導權在我手上…」
兩邊虎牙整個都露出來了,魏東此刻表情猶似找到有趣玩具的孩童。
「善於迷惘他人之人…本身必然更容易深陷迷惘…對吧?」
「對…對…」被自己說過的話反將一軍,心卉首次結巴了。
眼見心卉節節敗退,受困廁所的小隊長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吼。
「快進去阻止他們繼續啊!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在幹什麼!」
可惜回音與隔音,讓小隊長傳出去的聲音變成沒人聽得懂的噪音,他憤恨地接連搥牆,搥到發現無濟於事了,才虛脫扶著肚子繼續看手機的實況翻拍。
檢察官辦公室裡,魏東伸出了手,輕輕滑過心卉的前額,幫她把幾許落單的髮絲往耳際收去。
「不需要試著抵抗我…妳搞砸了…但這不是妳的錯…妳已經做得很好…」
心卉無助地看著魏東,任由他如此輕薄。
「跟妳說個祕密…妳…好香…」
心卉開始微顫,眼睛越睜越大。
「Shiseido的紅色夢露…L'OCCITANE的乳油木保濕凝霜…MFK的玫瑰護手霜…還混雜了一種很獨特的體香…不屬於任何保養品的自然香氣…」
魏東緩緩湊近心卉的左耳。
「跟某個人聞起來一模一樣…妳是毓安的妹妹對吧…」
心卉克制不了渾身的顫慄。
「雖然我通常不會對自己客戶下手…但是在我的櫃位和她重逢瞬間…我就知道…她命中注定要成為我最寶貝的玩具…」
魏東溫柔地、似有若無地,輕輕撩撥著心卉的臉龐。
「我高中迷戀上毓安的時候…怎麼會沒注意到妳……妳當時肯定有化妝…愚蠢…整張臉都浪費了…真是愚蠢…」
心卉正式潰堤,淚流不止。
「你根本…沒失憶…」
「女人最唯美…最性感的…莫過於素顏的細緻皮膚底下…那些鮮明誘人的血管啊…」
看到這裡檢座也快要沉不住氣,但仍用眼神和手勢請求那些刑警按兵不動;至於廁所隔間裡的小隊長,再也無法袖手旁觀,準備要殺出廁所的時候才發現,沒有衛生紙。
監視器的畫面,越來越讓人坐立難安──
魏東已悄然勾出自己舌尖,貪婪舔舐著縈繞心卉肌膚的芬芳。
「看到妳的第一眼我就硬了…穿那麼保守…骨子裡卻是個騷貨…明知道我挑選受害者的審美標準…還故意素顏來見我…」
心卉的套裝外套釦子被一顆顆解開。
「妳一定很渴望當我的玩具吧…告訴我…妳現在住在哪…」
「我…最近…重新買下以前高中時的老家…搬回去住了…」
三名刑警終於破門而入,「不要動!」、「把手舉起來!」之類的台詞接連地轟炸,魏東火速抄起窗台的咖啡杯敲碎,閃到心卉坐的沙發椅背後,握著咖啡杯提把,將破裂處的銳利邊緣抵住她頸間清晰的大動脈。
「站起來。」
心卉只得服從命令,並配合魏東的腳步緩緩向門口移動。
「別動!」
「停下來!」
「再往前就開槍了!」
「等等──別開槍!」
已經有人在他辦公室裡撒尿了,檢座似乎很怕又有人在他的辦公室裡濺血。
「哇…心跳加快之後妳又更香了!」
魏東從背後貼附著心卉柔軟的身軀,不疾不徐地走向門口,簡直把這場脅持當成遊戲,輸贏固然重要,過程也必須盡情玩味才過癮。
「成功幫我逃走的話──我一定好好犒賞妳…好不好?…好不好!」
遲遲不願回應的心卉被玻璃渣尖輕輕戳出血痕,只好眼眶泛淚地點頭,魏東這才滿意微笑,繼續和她亦步亦趨向前,刑警們被逼得不斷往後退,甚至退出了辦公室,嫌犯人質在手,加上檢座在旁邊頻頻施壓,小隊長又不在,誰也不敢第一個扣下板機。
「進去,你們全部進去,門關起來。」
三名刑警無奈跟著檢座他們一起進到辦公室,一關門,他們立刻嘗試打電話給小隊長,才發現視訊通話一直沒掛斷,只是處於靜音模式,小隊長還是在廁所裡,對著鏡頭比手畫腳著,表情既氣惱又特別滑稽。
與此同時,門外的魏東已蠻橫地拽著心卉的手開始狂奔,跑過了走廊經過了其他檢察官的辦公室,因為聽到騷動而走出來一探究竟的幾個檢察官,也因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所以沒攔下他們,每個轉角、岔路,魏東都沒有絲毫猶豫,彷彿早就熟記這整層的所有路線。
「等等…電梯那有法警!」
心卉急喊不出半秒,魏東已經和一名矮壯的法警尷尬四目相交,再下一秒,他已熟練將自己多年拳腳底子轉換成漂亮連續痛擊的單方面華麗實戰,該名法警只能捧著脫臼的下巴,猶如武打片配角般稱職倒地哀嚎,此時,走廊另一端出現急躁龐雜的腳步聲,他們望去,發現小隊長帶頭追上來了!
「電梯太慢!你逃不了的!」
「嘖…」魏東迅速張望一下,當場做出判斷,再次拉著心卉一起拔腿衝刺:「我數到三就跳!爬上去!然後跳!」
「什麼?」心卉遲疑看著他們衝刺而去的前方。
「一!二!」
「什麼!」前方分明是條死路,只有圍牆而已。
「三!」
心卉發出凌厲淒絕的尖叫──
她被迫跟魏東一起從三層樓高的天井翻登圍牆、縱身一躍,朝一樓大廳跳了下去,小隊長等人追到圍牆邊往下看去時,已然沒了他們蹤影。
在正逢豪雨滂沱的城市裡逃亡,無論浪漫或狼狽,程度都會與之俱增。
可惜這並不是個浪漫的故事…
當心卉和魏東一起擠進貨物堆時,兩人都全身濕透又冷又黏,在侷限空間裡只能緊挨彼此,雖然門關上後暗得什麼也看不見,心卉依然能清楚感受到那抵著自己脖子的尖銳惡意,她哆嗦不止,努力憋著氣連喘息都不敢太大聲。
片刻後,整個空間突然震晃,接著便開始移動了。
追出馬路、闖進大雨,放眼望去只有稀零的行人和車輛,小隊長以銳利鷹眼飛快掃射,隨即鎖定了三點鐘方向,某輛後門沒上好閂的宅配貨車。
「那輛貨車!追!」
不知過了幾個街口,貨車內,魏東方向傳來悶哼的怪笑。
些微適應黑暗後,心卉總算能隱約辨識出魏東的輪廓,他似乎笑得很開心,接著他又猛地湊近心卉的鎖骨部位耽溺地嗅著,發出低沉沙啞的嘆息…
心卉再怎麼收緊大腿也無法和魏東拉開安全距離,最後只能放棄。
「想不到這麼順利啊…」
「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諾…」直到此刻,心卉才感覺到腳踝劇烈抽痛。
「連這台貨車都是妳安排的嗎?」
「你把我姊藏在哪…」
「嘖…沒有情趣的女人…」魏東放下手中玻璃碎刃,說:「本來還想稱讚妳一下的說…居然想到利用迷宮圖案來指引我逃亡路線…」
「只要你願意放了我姊…我可以代替她做你的人質。」
「姊妹情深是吧…連我都差點被感動到了…」
貨車之外,後方的某處,這時隱隱傳來警車的鳴笛聲。
「我們躲在這裡…應該不會被發現…」
「可惜啊…我沒這麼容易上當喔。」
「什麼意思?」
「表面上為了救姊姊而背叛警方…假裝被我脅持…其實整個行動都是你們串通好的吧?我才沒空跟妳玩找出追蹤器和竊聽器的遊戲…」
魏東忽然推開貨車後門,成堆紙箱頃刻亮起,雨聲也瞬間變得立體。
「只能請妳先下車啦掰掰──」
「等等!」
還沒能辯解,心卉就被魏東狠狠踹下貨車,直接硬生生撞上後方來車的擋風玻璃,再重重彈摔到積水的柏油地面翻好幾圈,髮髻登時鬆脫,長髮散亂,痛到癱躺著動彈不得,她瞥見魏東的最後一眼身影,是微露虎牙燦笑的揮手道別。
那台被心卉撞個正著的車子在受到驚擾、瘋狂蛇行、進而撞上安全島後,也引起連鎖反應的大追撞,場面陷入混亂,風風火火趕至的警方無法再前進,只好於一個街區外的距離緊急剎車。
小隊長指揮另一台警車繞路去追貨車,自己也跳下了車,冒著大雨闖過紅燈號誌,驚險穿梭暴躁齊鳴的喇叭以及掀起癲狂水浪的車流,飛奔來到心卉身邊,關切幾句,心卉都無法開口回應,他掏出手機咆哮叫了救護車。
陪著心卉搭上救護車前往醫院的途中,小隊長接到同仁的來電,他們最後雖成功攔下那台後門大開的宅配貨車,攔到的卻只有被雨水打濕的滿坑包裹。
遁入雨幕、重獲自由的連續殺人犯,即將再一次成為這座城市所有面容素淨姣好的女子最深沉恐懼的切膚噩夢。
儘管比誰都還要迫不及待結束這場噩夢藉此扳回顏面,小隊長還是頗紳士地安靜守候著心卉,沒有急著完成筆錄,也沒有旁敲側擊問東問西,心卉身上穿著不肯換下的濕透套裝,藏在髮髻裡的監聽和追蹤器也早已不知甩去哪了,她披裹涼被,坐靠病床不發一語像在沉思。小隊長正咀嚼檳榔,同樣沉思著,直到心卉主動開口,他才回過神來。
「雨好像停了…」
「要不要喝杯水?」小隊長起身,並拿起了一個乾淨的塑膠杯。
心卉搖頭,於是小隊長把塑膠杯拿來吐檳榔汁。
「只想回家…」
「我載妳。」
小隊長的私人轎車還算乾淨,但那充斥著檳榔、菸味以及麝香的混和氣息卻不是誰都受得了,心卉默默打開了她那一側的車窗。
「歹勢啦,臭男生一個。」停紅燈時,小隊長也把自己那邊的車窗打開。
「我才該跟你說對不起…」心卉看向小隊長。
「幹嘛跟我對不起…哈哈!」
「你今天桌上那份匿名愛慕者送的早餐…是我幫你叫的外賣。」
「噢…OK的啦…害我跑廁所…為的是不把我牽扯進去對吧…」
「你…」
「我知道你跟檢座是故意安排魏東逃跑的…為了讓他自己帶路帶我們找到妳姊…那個…我不耐乳糖…劉檢跟妳講的吼…」
「嗯……」
「可惡…可惡啊…完完全全被自己人擺了一道!」
看著小隊長懊惱地朝自己額頭拍了一掌的樣子,心卉難能可貴地微笑了,但隨即又被苦愁的表情取而代之,小隊長見狀也不知該說什麼,沉默蔓延的同時,他們的車駛過一座拱橋,漸漸離市中心越來越遠了。
某個坐落於近郊的電梯大樓社區裡,鄰接後門的邊陲地帶,有棟自帶小庭院的獨立別墅,雖同隸屬於該社區,卻又彷若與世隔絕地在角落孤寂矗立著,古風情懷的庭院一隅,有株五角楓倚牆登枝,在如此夏秋交替時節,每道葉脈都開始滲出了殷紅絢麗的鮮血,樹蔭下,掌狀落葉積成厚毯,浸著雨水更似一窪血池。
翻過仿青磚青瓦的圍牆悄然著地後,踏進楓紅濺濕了鞋,魏東也不以為意,仔細觀察著周遭環境,最後望向庭院盡頭那棟別墅,側著頭,流露出懷念似的、心馳神往的神情。
側頭看著車窗外的心卉,始終眉頭深鎖,折騰了一個下午,此時已是向晚,遠方可見熟悉的社區大樓,緩緩隨著夕陽沉入黑暗。
心卉拿出自己手機,滑了起來。忽然,身邊駕駛座突兀地傳來小隊長『啊…』的一聲,然後開始喃喃自語:「本來我一直想不透…」
心卉轉頭看向小隊長。
「為什麼當妳對魏東說『就算你想反抗…想從催眠狀態裡醒來…』的時候,他就忽然憋不住地噴笑了呢?到底笑點在哪…」
小隊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
「而且這句話本身也很詭異…前面妳說的每一句催眠詞都能讓人感到極度的放鬆…唯獨這句話…竟然刻意提到了『反抗』和『醒來』這兩個字眼…」
小隊長像是重返了會面現場,眼底光景不再是前方的路況。
「然後魏東居然也真的瞬間『醒來』並且『反抗』了…也就是說…妳的催眠其實並沒有失敗…剛好相反,他的一切脫序行為都是受到妳的暗示才展開的…」
「你相信催眠?」
「欸?妳是專家,難道妳不信?」
心卉繼續看著手機,輕笑兩聲。
「只是有點意外……很多人都以為催眠純屬騙局,或是一種過於仰賴暗樁的廉價魔術。」
「以前我也半信半疑啦!但是因為這次會面,我有稍微做點功課…我才發現催眠其實沒那麼玄,甚至我們在審問犯人的時候也會用到類似的技巧…但原理是什麼我就不懂了…」
小隊長拋磚引玉做球給心卉、嘗試藉此使她分心不再難過或擔憂的目的過於明顯,教心卉都不好意思辜負了。
「說穿了很簡單,嗯…你知道未來趨勢的量子電腦,為何可以超越我們現在電腦處理效率的好幾倍嗎?」看小隊長搖頭,心卉接著說:「因為傳統電腦是二進位,位元運算只有兩種狀態,不是0就是1,但量子位元卻有介於0和1之間的無限狀態──」
「量子電腦嗎…我好像懂了,因為催眠是介於睡和醒之間的狀態…所以大腦更容易接收指令、更能夠高速處理…是這意思嗎?」
「我真是低估你了,本來以為,你單純是個會吃來路不明早餐的蠢蛋。」
「啊哈哈!我本來就不是只有美色啊!」只差沒瀏海可以撥了,小隊長口氣相當自豪:「聰明才智和記憶力也是沒在客氣的厲害。」
「那憑你的聰明才智,還看出了什麼端倪?」
小隊長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嚨。
「這個嘛…妳大部分使用的催眠手法都被魏東拆穿了…但他卻還是被成功催眠…我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妳是怎麼辦到的…直到看見妳拿出手機為止。」
「手機?」心卉將手機翻過來,針對手機的外觀稍作觀察,然後困惑地看向小隊長。
「嗯,妳當時背對著檢察官辦公室裡的監視器鏡頭,拿手機給魏東看,質問他認不認識妳姊姊…其實那時候手機螢幕上顯示的,並不是妳姊的照片,而是要協助他逃脫的訊息對不對?所以他才會莫名其妙突然乖乖配合催眠。」
心卉看著身邊的小隊長,不自覺發出輕嘆。
「看來我真的真的是太低估你了。」
被心卉這麼一激勵小隊長更有自信了,語氣愈發肯定。
「畢竟整個會面從頭到尾都在我們監視之下,那是妳唯一可以給他打pass的機會…這麼低調的巧思,也更有機會能讓魏東相信妳真的站在警方的對立面,為了救姊姊而企圖幫他逃離地檢署,不過,那正是他掉進妳陷阱的最大關鍵。」
按照導航指示迴轉後,小隊長接著推理。
「我猜妳手機上顯示的訊息大概是『如果想逃走,專心聽迷宮反光時我所說的話。』之類的內容,於是,為了可以成功逃脫,他開始毫無戒備地全神貫注在妳講的每一句話,透過項鍊的迷宮墜飾有沒有反光,來分辨哪幾句催眠詞跟逃脫線索的暗示相關…因此澈澈底底被妳誘導進入催眠狀態了自己都沒發現!」
說到這,也剛好抵達目的地了,小隊長把他的老爺車停在一個社區的後門,車裡短暫靜默後,心卉悵然嘆息。
「大致都猜對了,不過……到頭來還是被他逃走啦…」
看心卉這般低潮,小隊長不由得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沒想到心卉反應極大,突然握住自己衣袖打開他的手,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唐突。
尤其是在一個針對女性下手的殺人魔逃逸無蹤之後。
「對不起…」
「沒關係…謝謝你載我…」
「別太擔心,趕快回家好好休息吧。」
心卉點點頭,下車,感應打開社區後門,走了進去。
目送心卉平安回家後,小隊長將車窗全部關上,驅車離去不久,想一想又繞回來,停在社區後門的對街,熄火,拿了顆檳榔塞進嘴裡,望向那扇後門。
馮心卉曾在心理狀態居於下風時,不慎說出了自己現在住老家,小隊長由此判定,沒意外的話,只要在這裡守護心卉,魏東肯定會現身,因為他在變成連續殺人魔之前就已經有跟蹤騷擾的前科,想必高中也跟蹤過心卉的姊姊,記得她們老家住在哪並不困難。
所以只要耐心等候──小隊長思忖著,不知道這會兒要等上多久,於是他從後座一個裝垃圾的大塑膠袋裡找出幾個空寶特瓶,以備不時之需。
只不過,小隊長企圖在心卉家外守株待兔的對象,早在幾分鐘前就擊破廚房窗戶,闖進心卉家中了。
Is this the real life ~
魏東確認屋內沒有其他動靜後不禁哼起了歌。
Is this just fantasy ~
魏東在廚房精挑細選終於選了把最好握的刀。
Caught in a landslide ~
魏東踩過一地玻璃渣後脫了鞋光腳走出廚房。
No escape from reality ~
魏東沿著走廊漫步閒逛用刀尖輕輕刮著牆壁。
Open your eyes ~
魏東發現廊道盡頭掛了一幅水彩描繪的迷宮。
Look up to the skies and see ~
透過手機螢幕看到魏東凝視自己的畫面,心卉瞪大了眼,倏地摀住自己的唇,下意識回頭看往颯颯搖曳的楓──那個方才與小隊長道別的方向──
進到自家庭院後,門一關上,心卉立刻再次打開手機,點了幾下,赫然發現魏東的蹤影!而且是近距離特寫!她事先在自己家裡到處安裝無數針孔攝影機果然是正確的判斷,就拍攝角度來看,應該是隱匿於畫框中的隱藏鏡頭。
Mama ~ just killed a man ~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
Pulled my trigger ~ now he's dead ~
躡手躡腳地進到玄關,可以模糊聽見從房屋深處傳來魏東肆無忌憚的歌聲,唱的還是皇后合唱團的《波希米亞狂想曲》。
Mama ~ woo ~ woo ~
Didn't mean to make you cry ~
If I'm not back again this time tomorrow ~
心卉沒有報警,最終仍是決定自己單獨面對,透過手機同步掌握魏東的即時動向,她越往屋裡走去,魏東的歌聲也逐漸清晰響亮…心卉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跟著猛烈加速。
Too late ~ my time has come ~
魏東已經不記得自己走過了第幾幅水彩迷宮。
Sends shivers down my spine ~
魏東走進位於二樓的那間偌大的典雅主臥室。
Body's aching all the time ~
魏東心滿意足地嗅著空氣中遺留的女性芳香。
Goodbye everybody ~ I've got to go ~
魏東走到梳妝檯旁,停在一扇門面前,門上同樣掛有一幅繽紛的水彩迷宮,他試著轉動門把,門沒鎖,推開後,眼前是個正中央只放了張椅子的空房間。
唯一與眾不同的是,房間的四周牆面地面和天花板,全都用粗細不一的深黑線條描繪了密密麻麻的錯綜迷宮,放眼望去像極層層暗湧的深夜積雲,只有一條特別顯眼亮白的路徑通往中央的那張椅子。
「姊…我贏了…不管妳被囚禁在哪……」
看著手機螢幕裡,魏東兩眼無神緩緩走進迷宮房間,心卉按著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渾身散發無比奇香,她裂嘴露出前所未有的歡快笑容。
「安心去死吧。」
佈滿迷宮的房間內,隨著魏東逐步靠近迷宮中心的椅子,他的眼神就越渙散,歌聲也越遲緩,最後,他慢慢坐上那張椅子,獃然面對門口。
I sometimes wish I'd … never been born … at all …
心卉這時也隨著踏入了迷宮房間,收起手機,輕輕將門闔上。
「這裡以前是更衣室…被前屋主改成錄音室了…所以保證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至於這個迷宮…每一筆一劃…都蘊藏著我對你的無限思慕與渴望…你明白嗎?」
看著歌聲變成呆板低吟的魏東,心卉興奮不已頻頻發顫,全身肌膚變得異常敏感,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以及衣服窸窣的摩擦聲。
她朝魏東走去,並一件件褪去衣裝──
「這麼多年的單戀…找尋…崇拜…這麼多年的苦…一切都值了…」
終於一絲不掛來到魏冬的跟前,豐滿的乳房讓顫抖幅度更是明顯,心卉挑逗地跪下,將自己大腿岔開,此時,她通身白淨如雪的肌膚,沒了布料遮蔽後──那些到處可見用刀片自殘的傷痕,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興奮變得更鮮紅了。
「像你這樣純粹邪惡的男人,只有我才配得上啊…」
右手手指滑進了雙腿之間,左手手指自淫似地輕揉、撫遍了全身切割傷痕,心卉的媚眼如絲,緊緊纏著魏東不放。
「回想起來吧…所有迷宮反光時我說的話…都必然應驗…」
魏東傻傻看著心卉,刀子鬆脫墜地,繼續恍惚念著歌詞。
Easy come … easy go … will you let me go …
魏東看見心卉身上所有自殘割傷都慢慢化作濕濡飽滿的陰唇…
粉嫩、嬌豔、晶瑩地微微顫動著…猶如盛開花瓣。
「在催眠狀態裡…時間感完全由我主導…你的一切便溺需求和性慾也由我主導…不管你覺得自己憋了幾千年…究竟何時才能解放…全都只能我說了算…」
魏東也親眼看著自己身上所有練拳瘀傷全化作青筋暴露的充血陰莖…
堅挺、雄偉、一翹一翹地抖動著…猶如昂然枝幹。
「讓我們一起…墮落最放蕩的極樂地獄吧…」心卉勾出了舌尖。
Never … never … never … never … let … me … go …
魏東最後終於完全安靜下來,嘴角流淌著一絲唾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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