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油膩的湯汁從桌邊緩緩流下。「滴答、滴答、滴答……」彷彿永遠都不會停止。
「喀!喀!喀!」響亮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傳來,「叮鈴──」門鈴聲響遍客廳,正從廚房端出龍蝦沙拉的女僕,慌忙地在已擺了將近二十道菜的桌上努力擠出空間好擺沙拉。
「動作那麼慢,扣妳下個月薪水!」如洪鐘的怒罵聲從二樓傳來,王守國邊整理領結邊走下樓。女僕被怒罵聲嚇得全身一顫,低頭奔跑著去開門。
門鎖一轉開,門被大力推開,一位高挑艷麗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
在三吋高跟鞋和粉紅迷你裙之間展露的是如模特兒般的修長美腿;在粉紅迷你裙和透白超短T恤之間展露的是二十四吋水蛇腰;在修長乳白的脖子上接的是略方的下頷,但隨著完美符合畢氏定理的線條,構成個性而不失精緻的下巴;略薄的唇在自信上翹的嘴角和透粉的唇蜜支持下,變得十足可人;高挺的鼻梁和突出的山根是整張臉最亮眼之處;高聳的顴骨將晶瑩的腮紅凸顯得更亮眼;細長的鳳眼在適當的眼妝勾勒下,顯得極嫵媚有神;最引人矚目的莫過於蓋住半個背部的大波浪長髮。
「在這邊做這麼多年,動作還那麼慢。」秀雅不滿地瞪女僕一眼,將手中的牛仔背心塞給她,頭抬得高高地走向大方桌,瞧也不瞧父親一眼,逕直坐下開始補根本還完整的妝。
「不好意思……」還緊張兮兮盯著秀雅的女僕,被身後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才發現還有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那男人並不高,看來才剛好170,或甚至不到。端正的卡其褲、白襯衫和棕色西裝背心,與其說穿著,更像是披在他瘦弱的身軀上。臉略顯蒼白,但嘴唇卻紅潤得像上了口紅;鼻子雖不挺,但端正精緻;長得像上了眼妝的睫毛、如刀刻般的雙眼皮和自帶桃紅的下垂眼尾,竟讓他有種楚楚可憐的氣息。秀氣的五官安在腮骨、顴骨都不明顯的鵝蛋臉上,有如女孩般標緻,眉宇之間卻又有男孩的俊秀。
「請問夾克要……要放在……?」看著眼前的客人竟比自己還緊張,女僕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爾晴!」秀雅的語氣是從未聽過的溫柔,並顯擺地伸長纖纖玉手,「給我!我幫你放!」說完,露出燦爛笑容。
爾晴訥訥地笑了笑,在王守國的注視下,不自然地走過去將夾克交給秀雅,秀雅接過後,以妖嬌的步伐走到帽架旁,揮手將幾頂帽子掃到地上,再把爾晴的夾克平整地掛上去。
「你改當蕾絲邊啦?」王守國緊蹙眉頭盯著爾晴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坐下後,語氣不悅地說。
「老爺!」秀雅邊翻白眼邊以怪甜膩的口吻說,「你該換副眼鏡啦!」
「我是叫你帶男朋友回來,不是你養的龜兒子!」瞧見女兒這副態度,王守國更加火冒三丈。
「反正我養得起!」秀雅怒目回嗆。
「養得起?」王守國瞇起眼「你是說拿我的錢來養是吧?」
「什麼你的錢?」秀雅憤怒地拍桌站起身「明明就是我辛苦工作賺來的!」
「你在我的公司工作!」王守國不甘示弱地拍桌起身「你拿的就是我的錢!」
秀雅一時語塞,兩人氣喘吁吁地瞪視良久。
「你到底想怎樣?」秀雅雙臂交插在胸前。
「我只是不要妳跟那不男不女的東西在一起!」王守國激動地指著爾晴,爾晴的頭垂得低低的。
「那你是要我跟誰在一起?跟你介紹的那些小開?」秀雅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你當我不知道那些人不是婚後打老婆,不然就是外面有小三嗎?」秀雅猛地拍桌,怒瞪王守國,「就跟你一樣!」
王守國狂怒地衝過來,揚手要打秀雅,女僕和爾晴驚叫出來,秀雅卻轉頭將臉迎上去。
「打啊!就像你當年打母親那樣。」秀雅惡狠狠地低語,王守國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和叔叔、伯伯都跟我說媽媽是出意外過世,難道你們以為我看不見媽媽身上的傷疤、聽不到媽媽半夜的啜泣、想不出媽媽根本是自殺的嗎?」秀雅咬牙切齒地一個、一個字說著,彷彿每個字都有千斤重,「我絕不會找跟你一樣的男人的,」秀雅的臉愈來愈貼近,最終兩個字幾乎是貼在王守國耳邊說,「爸爸。」那兩個字的語氣是如此輕蔑,即便剛硬如王守國,心頭都不禁猛然抽搐。說完,秀雅拉爾晴的手就往門口走。
「妳敢走出這個門,妳就不再是總經理了。」王守國的聲音異常冷靜。秀雅推開門,走到庭院。
「妳現在還可以反悔,」秀雅和爾晴站到了庭院的大門前,「放開那男人的手,走回來和我一起吃晚餐,那妳還能當個打雜的。」王守國的語調平板而僵硬,「走出大門,妳就別想再從我這拿到一毛錢。」
爾晴焦急地一下看秀雅、一下看王守國,頭像陀螺般不停轉動著。
秀雅突然定住爾晴的頭,給了他一記深深的長吻。在親了足足三分鐘後,轉頭對王守國露出燦爛笑容,打開大門,頭也不回地拉著爾晴走了出去。
一陣強風吹來,門「轟」的一聲猛然關上,王守國頹然坐下。
「那個男的根本沒回吻,妳說他是不是gay砲啊?」王守國面無表情地轉頭問女僕。這是女僕第一次聽到王守國跟她說命令句以外的句子,驚訝得嘴巴開了又閉、閉了又開,硬是擠不出一個字。
「跟妳開玩笑呢!」王守國揮了揮手,開始大笑起來,「很好笑,對吧?」王守國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流了下來。女僕有些不知所措,但被那笑聲感染,也忍不住輕輕笑出聲。
「唰!」的一聲,王守國站起身,甩手將半張桌子的菜掃到地上。
轟然巨響讓女僕嚇得全身顫抖地蹲下身,從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那油膩的湯汁從桌邊緩緩流下。
「滴答、滴答、滴答……」彷彿永遠都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