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2020 尖端日本小說 淺田次郎【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說實話，真的很辛苦

關於對作家淺田次郎的薄弱記憶，對我來說，來自於很久之前那一部下大雪孤獨火車站的知名電影【鐵道員】，是他的小說改編。我好奇的查了一下，【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在2017年完成，當時的淺田次郎已經六十好幾，獲獎多次，有非常多的作品被改編成影視劇了，加上他豐富的人生歷練(如此年紀該對世界大戰及戰後的辛苦存有不捨)，下筆成章是怎樣的情感醞釀？

小說【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選擇了生死間的模糊境界，沒有人可以確定的實幻裡，帶入作者對人生「到後來」也許是會「追憶」的想像，肯定了人的「努力活著」。大師的詞句簡單淺白，就是讓我那麼順氣閱讀裡，突然來一段驚喜的形容，是數十年的寫作功力啊！以致於我常忘記小說片段裡其實該有的淡淡憂傷，我甚至期待書裡的主角會好起來！

例如：「…像牡丹花瓣的牡丹雪。打到擋風玻璃上變了形，馬上被雨刷抹掉的雪片宛如無常的生命。」我常被這般看來優雅又暗藏無奈的美麗惹到。

「我」是【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小說裡篇章的主角，看來是兩款不同的包裹情節型態，一部分是不同段落有不同的「我」來述說自己和阿正(竹脇正一)幾年來的相識或相處，另一部分是阿正和不同的「人」初識來走引回憶。所有刺激想起「難忘」過往的起因，就是剛辦完退休歡送會的主角阿正在搭地鐵回家途中暈倒在車廂裡………

來探望的親友都對阿正的突然倒下有點驚慌，審視著自己與阿正的一路走來有沒有遺憾？「…那天晚上，老友找不到回家的路，結果誤闖進和充滿懷念的公司大樓很像的這家醫院。」阿正曾經是堀田無可取代的好友，「堀田步步高升後，丈夫應該主動和他保持了距離。」阿正擇善固執的潔癖，老婆節子最清楚，但是堀田的成就，阿正卻引以為傲，從來不會麻煩他。節子想起自己「複雜」的身世和丈夫「空白」的出生是多麼的對比，平凡夫妻該有平凡的幸福已經很幸運了。

利用女婿武志的角度來描寫阿正的氣度讓我意外，「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丈人的那一天。媽的，這樣不是會更難過嗎？………我並不感激丈人說的話，但那些話就像是師父在刨木頭一樣，刨走了我的膽怯和自卑，我覺得自己深愛著茜。」然後用沒有喝過的「罐裝咖啡」帶起武志的善良和孝順。武志的師父阿徹跟阿正才是從小到大的摯友：「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一件事，既然這樣，就聽我一次。不要這樣輕易死了。我看你睡覺的表情好像很安詳，你該不會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從錯愕到只能等待，作者安排了每個人「自白」，對躺在床上的阿正說說話，讀者「聽」出了阿正是怎樣掌握朋友、屬下、丈夫、父親和岳父等不同的角色。

淺田次郎寫了【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幾段特別的時光，阿正不會痛，不會害怕，我從訝異到接受，仔細閱讀阿正的奇遇，他在「奇蹟」或稱為「幻覺」裡不斷想起他曾經的喜歡，曾經的愛，曾經的堅持和曾經的難受。當下，人生彷彿是場倒帶的電影，阿正記起了某些「停格」。

「她不是死神，她是天使。…. 也不知道她們的任務到底是『迎接』還是『激勵』。」白雪夫人能帶著阿正吃一頓豐富的晚餐，跟在海灣遇見的真靜吃了午餐，想起和妻子在咖啡館裡婚前的坦白，想起女兒小茜在沙灘上快樂的玩，想起兒子春哉4歲的離開….「遺忘並不是一件好事。」「我知道，但如果不當作沒有發生過，我們就無法繼續活下去，所以彼此都只能假裝已經忘記。」

「你很努力。」書裡寫，簡短的一句話令阿正心潮起伏。我也是。能撐著堅強的面對自己的人生，平穩，沒有夢想，仍然需要鼓勵。

男主角的「進出」醫院顯然是作者的設計，剛開始我猜錯了，後來也沒釐清脈絡，這是我閱讀理解力的退步，但我依然欣賞作者淺田次郎的靈感。【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小說裡的「地頭蛇」是臨床的病人阿伯，他能和阿正在「同一個狀態」裡，導覽著建築社區人情味，是東京經歷戰爭的變化，難以釋懷的辛苦日子，他和他裸身近距離的思故情怯…直子對阿正來說的身分更是一絕，20年來在同一車廂上的「陌生人」成了照看他的護理師，她眼中的他像修飾過的美妙！

退休，本來就是一條線隔開的人生重啟，願意的話可以輕鬆放下「過去」，至於「未來」雖然也不得知，可惡的是就此「離開」的話，運氣也太差。淺田次郎想提醒的，究竟是珍惜？還是看開點？「無聊很不錯，可以想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讓人擁有非生產性的思考和想像的時間。…. 當身體失去自由之後，記憶就失去了時間的秩序，一切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但現在沒有能力做其他事，而且也無所事事。也就是說，終於擁有了之前不曾有過的『無聊』時間。」這大概生大病躺過醫院一陣子的都不難體會，我也是。

「真的沒問題嗎？我們都是重症病人。」「別擔心，反正不會死兩次。」有意思。可愛的病床「鄰居」約阿正出去洗個澡。「阿勝開始為我洗背，把背上的汙垢洗得一乾二淨。『有些事，如果不忘記，就無法活下去。』」沒有答案的事不少，時間卻不會停止。送老人走後，阿正看見他曾提到的峰子-初戀的小女人。

如果爆雷，我對不起【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經營的奇幻意義，「我不由得興奮起來。峰子要帶我去哪裡？雪夜的餐廳。盛夏的寧靜大海。舊城區內乾淨的澡堂。這些都是瀕死的我渴望的地方。」現在峰子說阿正「太閒」了，「是嗎？那就和我交往一下。」那是最精彩最讓我意外的收回轉折，作者畫了一個如滿月的圓，他塑造的阿正喜歡月光。

峰子說 ：「大家都不幸時的不幸，和大家都幸福時的不幸，是不一樣的。」阿正喉嚨哽住了，無法反駁。「突然像挨了打的孩子，哭了起來…..說實話，真的很辛苦。」我覺得讓峰子出現的安慰很到位。「去哪裡都沒關係，我想和你一起搭地鐵。」峰子也要搭地鐵？莫名的牽連下，我突然領悟到一絲感動，難道…..我猜對了？

網路介紹上寫著，淺田次郎【當我想起你的時候 おもかげ】也許討論著「幸福」，那太偉大了。不要在無法控制自己時追悔過去，如果能在讀一本小說後有空就想想自己，該斷捨，該奮起，還能有決定的意識和繼續走的時間，那才是最棒的人生，舒服地看懂了小說，我是有所收穫的。(讀來不沉重是這本書的特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