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實跟你說好了，艾迪。這就是中情局的作風。我們取得線人，控制住他，然後盡情利用。你的新委託人就是那個線人，我們必須掌控他，才能利用他。你會獲得豐厚的補償。經過錢伯斯街的事件以後，我們知道你能應付這種壓力。如果必要的話，我們隨時可以觸動你的開關，艾迪阿弗。」
三月十五日，星期天
槍擊前四十八小時兩手都端著熱咖啡的甘迺迪戛然止步。整個房間變得一片死寂。我閉上眼，按揉額頭，感覺好像有一股鉛流在我的太陽穴裡蓄積。
克莉絲汀究竟給自己惹上什麼該死的麻煩？
她是我唯一真正愛過的女人。我們的婚禮規模很小。我父母雙亡，而且除了哈利．福特法官以及我的合夥人傑克．哈洛蘭之外，我所有的朋友都是騙子、娼妓或幫派分子，但他們仍然是我的朋友。那天，位於費里曼大道上的教堂聚集了一批不尋常的會眾。她那一半的教堂充滿上流階層的紐約客，曼哈頓的菁英：報社老闆、名廚、房地產富豪、律師、模特兒以及社交名流——不管那是什麼玩意兒。我這一半有一位法官，也就是我的導師哈利．福特；一位狡詐的律師，當時是我的合夥人傑克．哈洛蘭；一位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前妓女小布；四個幫派正式成員及他們的嬌妻，與他們的老大吉米．「帽子」．費里尼；兩個行騙老夥伴；還有我以前的房東瓦喬斯基太太，我並不是特別喜歡她，但她能平衡其他人的凶惡氣質。所有人都很安分守己，只有瓦喬斯基太太喝了太多螺絲起子調酒結果掉進馬桶，讓我頗失面子。克莉絲汀的媽媽還得把她拽出來。
我不在乎，我眼裡只有克莉絲汀。我們很快樂。
好景不常。
在我瘋狂泡在法庭內、柏克萊案，以及酗酒的過程中，不知何時，克莉絲汀不再愛我了。我從她的眼神看得出來，她已經感到厭倦，對我感到厭倦。雖然我迷失了方向，但我從未喪失對我妻子的愛。上星期三晚上，我提醒她瓦喬斯基太太掉進馬桶的往事，她從鼻孔噴出一口酒。儘管在門口時她拒絕了我的吻，但我知道仍有小小的機會，我們有朝一日還能復合。她按在我胸前的手力道放得很輕；那動作帶著溫柔，讓我心中燃起希望。
甘迺迪吹開咖啡杯冒出的熱氣，上前來把其中一杯遞給我。他站在戴爾身旁，等著我喝一口。太燙了。我把杯子放在辦公桌上，拿起一枝筆，讓它流暢地在我指間舞動，這有助於我思考。
「告密者是誰？」我問。
戴爾想擺苦瓜臉又忍住，他溜下我的桌子，繞過去，重重坐進我的椅子並嘆口氣。甘迺迪把另外一杯咖啡遞給他。
「謝謝你，比爾。」戴爾說，往熱騰騰的杯子裡加了一點他隨身酒壺裡的液體。
「自從九一一事件後，中情局就把目標鎖定在全球恐怖主義的核心上——金融。這十五年來，我一直在盯著大開曼島，它就像是黑錢界的巴拿馬運河。我們的觀察名單上有個傢伙——法魯克。他直接聽命於傑瑞．辛頓。我們發現法魯克除了是貪腐的銀行業者和洗錢者之外，還在線上交易兒童色情照片。去年四月，他被一支洲際警方專案小組逮捕。他們透過戀童癖的網站追查到法魯克，當地警察逮到他時，在他的電腦裡找到非法照片。在大開曼島，這代表很長的刑期，不過他更可能一踏進監牢就被幹掉。事務所倚仗法魯克這樣的中間人來移動錢，如果他轉為抓耙子，他可以把他們全都拖下水。
「所以我決定去喬治城警局跟他談一談，把他轉為線人。在那之前兩、三個星期，事務所已經跟他劃清界線，因為辛頓有了全新的方法來移動錢和洗錢；此外法魯克也怕被連累。他承諾會提供我們這起史上最大規模洗錢活動的一些相關證據，有些文件就像你已經看過的那種股份合約，有些是舊的銀行對帳單，這是給我們嚐一點甜頭；若是我們給他新的身分以及在另一個地方的新生活，他能給我們整個哈蘭與辛頓。」
咖啡喝起來很苦——機器老舊，又沒有濾紙。我試著專注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留意任何「破綻」。他看起來很放鬆，與我眼神交會及轉移的時候都很自然，手勢流暢不緊繃，也沒有強調特定字詞或是用手指遮嘴巴。
「我們準備好談條件，所以我們以車隊護送他離開當地警局總部。法魯克沒能抵達大使館。我不知道是誰執行攻擊的，但不管是誰，都運用了軍事技巧——用火箭推進榴彈消滅領頭車，堵住後頭的路。我的首席分析員在其中一輛車上喪命。我只記得她在烈火中的尖叫聲。我無法趕到她身邊。法魯克被活捉，事務所需要知道他對警方說了什麼。」
他的目光移向桌面，並且保持那個方向說：「他什麼都告訴他們了，他不可能隱瞞得住。我們發現了他的屍體——就掛在大使館的圍牆上。他全身——從頭到腳——都被強酸灼傷。他身上沒有致命傷，沒有嚴重外傷的跡象。我們認為他的死因是強酸燒灼帶來的痛苦所引發的心臟病或痙攣。你能想像嗎——痛到你的身體就這麼死了。
「法魯克死了，案子也跟著無疾而終。所有書面證據都回溯到見證合約的律師，兩名合夥人撇得一乾二淨。傑瑞．辛頓解決掉其餘的中間人，事務所開始用別的方式洗錢，而我們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我們有一個機會逮到哈蘭與辛頓，就在昨天，這個機會就這麼掉進我們懷裡。我們認為我們找到新的線人了。也就是你的新委託人。」
「你沒告訴我這傢伙是誰。他為什麼願意談條件？」
「他會談條件的。他只是個小鬼，嚇壞了的小鬼。是啊，他很強，在他自己的領域很強。但他承受不了終身監禁的未來。他握有事務所的相關資訊——關鍵資訊。你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暫時如此。說服他加入我們這一邊，我會安排一切。」
「那小鬼做了什麼？」
「他在一天前，槍殺了他的女朋友。我們有槍，我們有證人證明他在犯罪現場，我們還有鑑識證據。罪證確鑿。你要做的是說服他解雇他現在的律師，雇用你當他的辯護律師，並且迫使他跟我談條件。」
「我會被取消律師資格的，我有強烈的利益衝突。我不能說服委託人接受對我老婆有利的協議。」
他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我們要他在預審聽證會之前提出有罪答辯。依規定，他被捕後二十四小時內必須被傳訊。他今天早上因為謀殺而遭到逮捕。他接受了面談、被控告，等一下會前往中央拘留所。他在明天中午之前必須被傳訊；這是你的時鐘——你有十五個小時可以擠掉事務所、搶走他們的委託人。如果你成功被雇用，法官很可能安排在隔天舉行預審聽證會。我要他在預審聽證會之前提出有罪答辯，因為這時候他壓力很大，而且地方檢察官願意談條件；這個男人在這個時間點最脆弱。另外，我們只是從這傢伙手上拿到給那兩個合夥人定罪的證據還不夠好，我們還要拿到事務所的錢。以伯納．馬多夫為例——那是史上破獲規模最大的金融詐欺案，但是對執法機關來說卻很失敗，因為他們沒把錢找回來。我們要那兩個合夥人，也要錢。魚與熊掌要兼得，我們就得動作快，搶在錢消失以前下手。你做這件事，我們就確保克莉絲汀全身而退。」
我搖搖頭。
「我老實跟你說好了，艾迪。這就是中情局的作風。我們取得線人，控制住他，然後盡情利用。你的新委託人就是那個線人，我們必須掌控他，才能利用他。你會獲得豐厚的補償。經過錢伯斯街的事件以後，我們知道你能應付這種壓力。如果必要的話，我們隨時可以觸動你的開關，艾迪阿弗。」
幫派分子都叫我艾迪阿弗，尤其是我的老友「帽子」吉米。我們年紀還小的時候，會在練完拳後玩棍球。我的打擊比不上吉米——他是全壘打王——但我的手很快，一球都不漏接。吉米給我取了艾迪阿弗（與「飛快」同義）這個雅號，在我進入詐騙界之後，這暱稱也一直跟著我。
我想著克莉絲汀和艾米。律師誓詞什麼的姑且不論，我不能讓任何事危害到我的家人。而且由戴爾告訴我的資訊聽來，這個委託人是有罪的。讓有罪之人認罪並且談條件，藉此拯救我的妻子，至少聽起來還不壞。
「我得告訴克莉絲汀，她有權知道。」
戴爾搖搖頭。「你一個字都不能告訴她。她知道得愈少愈好。萬一她一慌，在其中一個合夥人面前說溜嘴該怎麼辦？那她就死定了，而整個計畫也會泡湯。什麼都別告訴她。你會替她買到一張脫身的車票，那就夠好了。」
我能理解他的邏輯。我完全無法想像克莉絲汀會作何反應，甚至會不會相信我。我望著戴爾。
「委託人是誰？」
「他是你的目標。你把他弄到手成為你的委託人，讓他承認犯下謀殺，用來和我們交換條件。他獲得減刑，事務所垮台，我們拿到錢，你則得到克莉絲汀。」
戴爾瞥向甘迺迪。
「我得伸伸腿。」戴爾說。他起身站直，我注意到他有輕微的跛腳。他藉由走動來恢復，還按揉大腿。
「弗林先生，我在攻擊法魯克的事件中並不是毫髮無傷。我要那間事務所，他們奪走了我的證人，我的分析員。我一定會打倒他們。」
他朝內室走，我聽到他關上浴室的門。甘迺迪湊向前，以免被戴爾聽到我們的對話。
「在攻擊法魯克的事件中殉職的分析員——她的名字是蘇菲，她是戴爾的徒弟，也是他的情人。我聽說他們的感情很堅定，很認真。他把這視為私人恩怨。對他寬容一點吧。」甘迺迪說。
「他在威脅我老婆耶。」
「他只是在盡他的職責，他並不想傷害你的家人。他要給你一張免入獄卡讓克莉絲汀可以用。你也知道無論克莉絲汀是有意洗錢或只是犯下無心之過，都沒有差別。事實就是她在文件上簽了名，而且她沒有先執行盡職調查；那兩個合夥人是不是騙了她根本不重要，她百口莫辯。戴爾是給她提供一條生路。」
「你們還是沒告訴我委託人是誰，還有他能如何擊垮事務所。」
「他是關鍵，艾迪。或者應該說——他握有關鍵。我們認為目前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太多，也就是關於這男人握有事務所的什麼把柄。但他是唯一能帶領我們找到錢的人。這兩天會非常緊迫、有壓力。我知道你很行——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但我們不能冒險讓你有可能洩露什麼情報，哪怕只是不小心說溜嘴。如果委託人認為你想操控他來對付事務所，他可能選擇閉緊嘴巴。跟他說你可以幫他談個好條件，他只需要跟你的兩個聯絡人談一談就可以了。然後我們就會接手。」
我聽到戴爾繞過轉角。
「好吧，我們怎麼做？」
我看到甘迺迪明顯鬆懈下來，被我打傷的兩名探員也是。戴爾噘著嘴巴點點頭，眼中似乎燃起某種光芒。
「明天我們可以幫你拖住他的律師，讓他無法及時趕到法院，替你爭取一點時間。在那之後，你就要靠自己了。」
「他現在的律師是……？」
「你說呢？哈蘭與辛頓。。」
《騙局【艾迪．弗林系列2】》
英國犯罪作家協會金匕首獎得主
史蒂夫．卡瓦納 打破格局燒腦神作！
——史上最囂張的騙子律師 艾迪．弗林系列第二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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