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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日本官方「河蟹」的故事,終於如願以償撞進美軍戰艦的藤井一。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你們的英勇行為將會被記錄下來,天皇會知道的!」
長官對著眼前的士兵們這麼說。
「靖國神社見!」
士兵們齊聲,語畢,他們將天皇賜給他們的清酒一飲而盡。

這是神風特攻隊員們上戰場前的最後身影,他們即將用自己的身軀撞進敵營。

日本也不是打一開始就計畫要將自己的子弟兵投入自殺攻擊的。他們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很快就能取得勝利,完全沒料到戰事會如此曠日持久。事實上,日本也沒有打長期戰的條件,因為它的技術與原料都要大批大批地仰賴歐美進口。

一直到1938年,日本還是得從美國進口高達74.1%的廢鐵,93%的銅和80%的石油。 當美國對日本祭出貿易制裁時,日本急得跳腳,才在1941年12月偷襲珍珠港。

太平洋另一邊的美國,擁有源源不絕的工業輸出與資源,對資源稀少的日本來說,美國是一個可以不斷補血的怪物。日本海軍的戰神山本五十六,早就預估珍珠港事變之後,日本只有六個月的時間可以擊敗美國。這似乎成為了一種預示,而六個月過去了,日本卻在1942年6月那場關鍵的中途島之役輸到脫褲,日本海軍從此失去海上主動權,只剩下防守(挨打)的份。

1944年,久戰的日軍,物資、武器以及兵力都嚴重匱乏。在菲律賓只剩下少得可憐的四十艘飛機,加上,炸彈和魚雷的命中率都極低,約需投擲三到四倍才能達到效果,而快要彈盡糧絕的日本,根本沒有那樣的資源,海軍的大西瀧治郎便想著:「若能將彈藥的命中率提到百分百呢?若是每個炸彈都能被指引到對的地方呢?」

敵在眉睫,他們開始組起「一人,一機,一彈換一艦」的神風特攻隊。


藤井一www.warhistoryonline.com

藤井一www.warhistoryonline.com

回到故事主角,藤井一(Hajime Fujii)。他是一名神風特攻隊員(Kamikaze),在他身上,發生了一場日本官方難以啟齒的悲劇。日本一直隱瞞到戰後多年,經過「河蟹」才肯公布。認識藤井的人,卻忍不住紛紛用已知的資訊碎片去拼湊到底發生什麼事。

藤井一出生於1915年,在家中農場長大,是家中七個孩子的長子。 他不顧父母之命,丟下農場,自願從軍。他成為陸軍的機槍手,以亮眼表現驚艷四座,被送往中國參戰。在中國,他因左手被迫擊砲彈(mortar shell)擊中,而被送往醫院。在醫院,藤井由一名名為福子(Fukuko)的美麗護士悉心照料。

福子出生於商人家庭,她們家有三個女孩,從小便學習鋼琴,相當有氣質。

藤井的妻子福子與他們的大女兒和子www.warhistoryonline.com

藤井的妻子福子與他們的大女兒和子www.warhistoryonline.com

媒妁之言是當時婚姻的常態,藤井與福子的戀愛是難得的一見鍾情,恰巧他們在日本的父母還未幫他們介紹對象,因此他們決定返回日本結婚,他們在婚後生下了兩個可愛的女兒,和子(Kazuko)和千惠子(Chieko)。

返日後,因為藤井的卓越表現,他被軍方選上,送入陸軍航空兵學院培訓,並於1943年畢業。畢業後,藤井就成為熊谷陸軍飛行學校的連長,他的工作是形塑學生的精神紀律與性格,灌輸忠誠思想與愛國主義,還有教育學生們「將飛機撞進敵艦的自殺式攻擊」是多麼光榮,多麼有價值的一件事。

如果可以,我會欣然與你們一同赴死。

藤井常常這麼對他的學生說,但這不是假話,「言行合一」也的確是藤井奉為圭臬的教條,或許這是藤井在他的學校受人尊敬的理由之一。雖然他對人嚴格,卻也很溫柔。做為教育家,他也非常嚴以律己。數月以來,他卻只能如偽君子一般,用唇舌服務國家,將一批一批學生送上路。

當藤井的腦袋越被「為國犧牲奉獻」的念想佔據,他就越不能接受自己只能在日本國土上,安安全全地隔岸觀火,因此,縱然他的左手已經因為中國的砲擊彈攻擊,再也無法緊緊握住飛機的操縱桿。被剝奪成為飛行員資格的他,還是提出了參戰的請求。

或許「為人處事」的成功,對藤井來說是一種不幸。藤井廣受學生歡迎愛戴,很容易吸引學生的追隨,而且他在中國的戰功也證明了他對日軍的價值,上層因而駁回了他的請求。上層的說詞是:「藤井,你是一個有家室的人,被送去執行“單程任務”的人,大都是無牽無掛的單身漢。」

起初,妻子福子也懇求藤井不要參戰,請藤井不要丟下一家孤兒寡女。

藤井無動於衷,又再次提出了申請。福子漸漸明白了,就算不上戰場,她的丈夫會活成一個幽靈(日語:幽霊,ゆうれい)半死不活,或是被恨意充滿。或許他只會一輩子渾渾噩噩,但或許他會因他的「不光彩」而將所有責備加諸於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在1944年12月14日上午,趁著藤井不在家,芳齡二十四歲的福子幫三歲的和子和一歲的千惠子慎重地穿好和服,接著也幫自己穿上最美的和服,用心整理一番之後,她給丈夫寫了一封遺書,信中說道:

我們以自己的死亡解放你,你不再需要顧忌自己人夫的身份,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履行軍人對國家的義務,請你放手一搏,不要為家人擔心。
我們將會在彼岸等待你。

隨後,她將還是嬰兒的千惠子用布包裹起來,綁在背上。手中牽著小小的和子,走向丈夫任教學校附近的荒川(Arakawa River),用繩子綁住自己與和子的手腕,噗通一聲,將自己投入冰冷的水中。

福子帶著兩個女兒投河自殺的荒川www.warhistoryonline.com

福子帶著兩個女兒投河自殺的荒川www.warhistoryonline.com

當天早晨,警方就發現了遺體,藤井由警車護送到現場,看著他妻女的冰冷屍體一個個排列在河岸上。 陪同的警察,說不出半句安慰之詞,可能被眼前的畫面震懾到無語。藤井傷心欲絕地說:「很不好意思,今天我可能會不爭氣地流下男兒淚,請原諒我的失態。」

他為了掩飾自己不斷落下的淚水,蹲在屍體旁,用手撥去三具蒼白遺體上的沙子,邊輕撫邊說:「我老是告訴我的學生要做好萬全準備去赴死,我自己卻沒有做好生離死別的準備。」

隔天晚上,他寫了一封信給他的女兒們:

為了成全妳們父親滿腔為國家捐軀的決心,
妳們與妳們的母親的生命就像露水一般,在寒風刺骨的十二月消失在河中。
妳們走得比我快,但父親很快就會跟上妳們的腳步。
等我們見面之時,妳們可以躺在我懷裡沉睡。
請不要在等待我的這段時間哭泣。
親愛的和子,如果千惠子哭了,妳要安撫她哦。
我在前線會表現得很出色,和子與千惠子,請妳們等等我。
藤井寫給女兒的遺書wgordon.web.wesleyan.edu

藤井寫給女兒的遺書wgordon.web.wesleyan.edu

接著,藤井切斷了自己的小指(日語:指詰め,一種通過截肢小指,以表受懲或道歉、懺悔的儀式。)

忍著疼痛,他用自己的鮮血,在紙上書寫他的第三封請願書。

他不要他的妻女白白犧牲。

終於選上神風特攻隊的藤井wgordon.web.wesleyan.edu

終於選上神風特攻隊的藤井wgordon.web.wesleyan.edu

陸軍通常不會指派軍階這麼高的人參加自殺任務,但是基於藤井的特殊情況,還是准了他的請求。 當藤井離開熊谷陸軍飛行學校時,學生和教職員工舉行了歡送會,並用他們為數不多的積蓄購買了一隻劍送給他。 藤井高興地當場拔出劍,將劍高舉頭上揮舞,興奮地喊道:「有了這玩意,我就可以將那幫傢伙的頭一顆顆砍下來,直到他們全都死光光為止!」

1945年2月8日,藤井如願以償成為第45振武隊的指揮官。他將這個小隊命名為「快心」(Kaishin,かいしん,日語快心有快樂滿足之意)。

在5月28日拂曉前,九架飛機前往沖繩,每架飛機均載有一位飛行員和一位砲手。 在空中,眼前越來越清晰的是兩艘美軍的驅逐艦,德雷克斯勒號(USS Drexler)和洛瑞號(USS Lowry)。

九架飛機中,只有兩台飛機成功地撞進了德雷克斯勒號。第一架飛機原本是瞄準洛瑞號,卻不小心撞上德雷克斯勒號。被第一架飛機撞到之後,德雷克斯勒號還持續對空發射,但當第二架飛機撞上後,短短50秒之內,她就沉了下去,並將艦上158名機組人員一併帶入海中。 藤井成功了,但也一同殞命。他終於與家人團聚。

神風特攻隊的攻擊,無疑對目擊的美軍們造成心靈創傷,但對戰局,就如同將小石子投入水中,只有微不足道的漣漪會捧場地興起,水面很快就會恢復平靜,日本高層心知肚明,卻還是不斷將人力投入自殺任務,犧牲年輕生命,只為換取日本戰後的談判空間。

他們的平均年齡只有十七歲。

藤井過世不到短短三個月,1945年8月15日,天皇玉音放送,大日本帝國宣布向同盟國無條件投降。


[參考資料]

The Tragic Tale of Hajime Fujii – A Kamikaze Fighter Who Crashed Into & Sunk The USS Drexler

Censored Suicide

Fujii Hajime

Kamikaze

SUMMER: JAPAN’S GHOST SEASON HUMID AND SPOOKY

Yubitsume

USS Drexler

会心(かいしん)/得意(とくい) の類語・言い換え

日本投降

Attack on Pearl Harbor

Battle of Midway

(Discovery Channel) 神風特攻隊全彩實錄:1.視死如歸


[大叔補充]

  1. 嚴格說起來,文中藤井一並非神風(Kamikaze)特攻隊隊員,他屬於振武隊。振武隊與神風特攻隊同樣都是隸屬於特別攻擊隊(Special Attack Unit)的其中一支。實際上,每支特攻隊皆有自己的隊名,振武隊、震天隊等等。只是Kamikaze(神風)一詞令美國人印象深刻或聞風喪膽,才成為英語中的外來詞,泛指日本後來衍生的所有自殺式特攻行為

  2. 因為大叔不黯日語,所以文章幾乎參考英文資料,可能文章會帶有美國人(英語使用者)的立場,或是英語使用者對日本文化或符號的誤會,但大叔已在能力範圍內試圖查證,並柔和比較偏頗之處。

  3. 本文有兩處錯誤:

  • 德雷克斯勒號(USS Drexler)和洛瑞號(USS Lowry)正確為驅逐艦。
  • 「Kaishin」應指「快心」,大叔原文寫成「会心」。經網友提點,查證,「快心」與「会心」雖同讀音且意義相似,但的確是不一樣的。

萬分感謝懂得日語以及軍事知識的讀者指正。

  4. 有讀者根據日文版維基百科提出藤井一的故事是編造。

大叔注意到該論點被放在維基百科的註釋,似乎沒有提出參考文獻去支持這個論點。

再者,我們都知道維基百科並沒有限制誰可以成為作者,不少人甚至會以明顯特定立場撰寫維基百科(大叔並不是暗示這篇維基百科有這麼做)

若要參考維基百科,這邊補上另一篇: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iran_Peace_Museum_for_Kamikaze_Pilots

Major Hajime Fuji, a training instructor, presented his petition to serve as a kamikaze pilot written in blood; his wife drowned herself and their children so that he should have no conflicting ties.[1][5]

日本專門紀念特攻隊的知覧特攻平和会館:

http://www.chiran-tokkou.jp/learn/pilots/pilots005/index.html

英國BBC NEWS對藤井一的報導:

http://news.bbc.co.uk/2/hi/asia-pacific/2266173.stm

這則故事也可以在Albert Axell, Hideaki Kase所著之Kamikaze: Japan's Suicide Gods查看。

真要大叔說嘛,網路新聞、網路文章、維基百科、報章雜誌、紀錄片、書籍,甚至博物館都不一定可信,當權者要你信什麼便是什麼。瞥除陰謀論,大叔依據目前的搜尋結果,還是不會將這則故事列為假新聞。

大叔絕對尊重讀者的判斷,並感激讀者分享資料。

大叔將正反方資料與個人思路分享在這裡,讓未來讀者自行選擇自己想要相信什麼。

若還有更有力的證據,歡迎提出(若是日文專業更歡迎!)大叔會再補充,給大家多點思考空間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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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症大叔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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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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