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查當日。
趁著武哥還沒來，我趕緊到便利商店買了飲料。要消暑又要消氣，一般的無糖綠茶應該可以吧？
正整理著抽查所需的文件。武哥提早抵達，我趕緊先奉上飲料，讓他有點事情做。
「……我不喝這個。」武哥狐疑的望著飲料，搖搖頭。
失策！忘記問文哥要買什麼飲料了。
「不管，你喝就對了。」我只能這麼堅持。
「……」武哥默默接了過去。耶！厚臉皮萬能！
林務局人員預計跟我們在山上會合，於是我坐上公務車，由武哥開車載我上山。沿路上有些安靜，果然少了健談的文哥很難撐住場面。
我努力找話題跟他閒聊，但最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
－－到底是怎麼能跟林務局吵起來啦？
可惡，想問又不敢問。
抵達會面地點，林務局人員開著小貨車過來，是一位年長的大哥，據武哥表示是局裡的主管級人物，很少獨自出現。
他也上了我們的車，我們繼續上路。我想起包包裡的綠茶，拿出來給那位大哥，他笑著接了過去，遞來一袋水果。
「請你們同事吃。」
「謝謝！」感覺是位人很好的大哥，應該沒問題。
抵達目的地，我們在路邊停下。站在造林地旁，大哥熟練拿出各種配備，在白板上寫下造林的地段地號。
「來，你們都知道怎麼做吧？」大哥爽朗的說，將皮尺的一頭遞給武哥，武哥接過去，轉頭就往兩棵肖楠之間鑽進去。
「我、我沒抽查的經驗。」發覺大哥將白板交給我，我伸手接過去，趕緊自首先。
「喔？沒關係，你拿好板子就好，我要拍照。」大哥掏出相機跟定位儀器，要我將板子舉到樹幹旁，拍了幾張照片。接著他量量樹高、再量樹徑，記錄下來。
「二十五公尺，夠了！」皮尺越拉越遠，他將皮尺拉住，向遠方的武哥吆喝，接著轉向我，說：「我們要拉樣區去算存活率，一個樣區是二十五乘以二十公尺，所以我現在要橫向拉二十公尺。」
一邊解說著，他一邊行動，並且告訴我存活率的算法。
「這是造林第六年的案子，存活率要七成，換算起來大概要有五十三棵。每棵樹的間距二公尺，所以樣區內一排會有幾棵樹？」
……不要忽然考我數學啊啊啊！
「一排通常種七到八棵。」武哥走了回來，回答道。
救星，是救星！
「他太健談了，看來會弄很久……」武哥走到我身旁咕噥道，又默默走開，準備去拉下一個樣區。不不不，純粹是你太想早點下班了，可以不要那麼頹廢嗎！
然而對於初次碰到抽查的我而言，這樣的實地教導非常有收穫，我開心的跟在大哥身旁，繼續聽他說明。
經過幾棵傾倒的樹木，大哥說：「肖楠要剪透風一點，比較不會被強風吹倒。」他指了指，接著朝樹林之間走去，「這一區的肖楠種太密了，請造林戶不用種那麼密集。這個造林面積換算下來只需要拉兩個樣區，接下來往更上坡前進吧。」
稍陡的坡道之間有一條不明顯的小路，曲折向上。儘管造林戶已經先行除草，仍有一些雜草枝葉遺漏，我跨過一大片咸豐草，低頭一看，整個褲子佈滿了鬼針種子。完全可以想像等等回辦公室後崩潰清理褲子的模樣，救命。
走著走著，他們選定下一個樣區，開始計算樹木的數量。
「你看，那裡有種九重吹呢！」大哥指著遠方的某棵樹。可是翠綠樹木密密麻麻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比哪裡。
「這棵叫做烏皮九芎，樹皮顧名思義是深色的，春天開花很美喔！」
「那是山菜豆，也是觀賞樹木的一種，果實長得很像菜豆，但其實是喬木－－」
我附和著他，也認真東瞧西瞧，對每一棵他指出來的樹種點頭稱是。
不愧是林業專家，在講什麼我完全不懂。在我看來每一棵樹都長得一樣啊！
眼角餘光看見武哥默默走掉消失了，我趕緊將話題拉回到抽查。
「大哥，這個樣區也沒問題了吧？那是不是差不多了？」再不快點結束，我懷疑武哥會直接落跑走人。不行，車鑰匙在他身上啊！
「喔喔對，走吧。」大哥招呼我往下坡走去，看他在山坡地穿梭自如的模樣，我不禁讚嘆。
不愧是專家，山林走跳多年練就的身手就是不一樣。從他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出來他非常有學問，精通各種林務知識。
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他這樣，言之有物、而且樂於分享。
武哥已經在車上等我們，走進冷氣已經吹涼的車內，全身舒適起來。先上車開冷氣是對的，真是優秀的司機啊，武哥！
回到大哥停車的地方，我們向他道別，啟程下山。
車上再度剩下我們倆，我偷瞄武哥專注開車的側臉，思考著這次抽查應該算是順利落幕，沒有其他的插曲。武哥相當配合大哥的要求，動作迅速且確實，不愧有多年配合抽查的經驗。
這次整體而言是很好的體驗，之前的文哥究竟經歷過什麼事件呢？
「武哥，你之前真的有和林務局的人吵架過啊？」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是啊。」武哥毫不避諱，似乎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
「是什麼情形啊？」我抓緊機會，錯過這次，文哥也不見得會告訴我。
「你也看到抽查的模式了，要隨機拉樣區檢測樹木存活率。」武哥目光直視前方的道路，說：「今天這位長官人很好，不會特意刁難。有一年的抽查人員，都選一些看起來林木稀疏的地方去拉樣區，這不是刻意找麻煩是什麼？」
「好好的樣區不拉，故意挑那些種不起來的的邊陲土地去算存活率，非常不公正。」
「所以就……據理力爭囉。」武哥聳肩，不再多說。
嗯，我可以想像據理力爭的畫面有多火爆，辛苦了，文哥。
望向車窗外，我在心中默默向文哥致敬。
「你肯定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武哥斜睨我一眼。
「才、才沒有！」不管，這時厚著臉皮否認先！
今年的造林抽測工作，終於順利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