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對造林也不是很了解呢，畢竟一年只做一次檢測。你可以問問農業局的造林承辦人員。」某日向劉大哥詢問造林的事情時，他說道：「負責造林有兩個，一文一武，你看到本人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一文一武？
尚未打去農業局詢問，我便接到農業局的承辦電話，跟我約時間要去看造林。是個非常好聽的男性嗓音，語調優雅，充滿磁性。
……這就是其中「文」的那一位嗎？
對方指定了幾塊造林地，要請我協助帶路。接下來的幾天我便認真的規劃路線，希望不要因為對路不熟而丟臉才好。
勘查當日，兩名男性一起走進公所，跟前輩劉大哥打了聲招呼，目光雙雙看向我。
「你就是新來的？」一名外表粗曠，目光炯炯有神的男性問道，眼神微瞇的模樣讓我想到某個男歌星。不過當然沒有歌星那麼帥就是。
果真是所謂的「武」啊。
「該走了，我想早點下班。」武哥對我招了招手，逕自走出公所，準備去開車。
另一名就與原先通過電話的想像相差無幾，挑染的頭髮、幾分流行的造型，配上斯斯文文的臉，果然是「文」沒錯！
公務車就停在公所門口。我跟上他們的步伐，走到後座坐下。武哥迅速發動了車子，朝山上出發。
「你好年輕喔，第一份工作？」路上，文哥跟我閒聊。他相當健談，話題幾乎不中斷。偶爾話題轉到武哥身上，但武哥不太理會他。
「你們在市府上班很久了嗎？主要辦造林的工作？」我好奇詢問。
「我只是司機。」武哥簡短的回答。
「別看他這樣，他做這工作很久了。」文哥笑笑，「我是兩年前考上高考的，你們公所有沒有開缺啊？我很想換單位呢。」
「等等，市府有這麼操嗎？」我不禁脫口問道。但文哥只是露出一副「不好說」的似笑非笑表情。
高考分發的單位有綁約限制，要三年後才可以輪調至外縣市，不過只要滿四個月就可以在縣市內輪調。
「啊，那裡要右轉！」眼角餘光看見前方的路口標的物，我趕緊告訴武哥，他皺眉，迅速打了方向盤轉彎。
「之前好像很少在這個地方轉彎。」武哥說。文哥跟我解釋對各區的造林地他們都略知位置，但也沒到非常熟門熟路，主要還是聽從公所人員的帶領。
一聽他的話，再看看周遭的景物，我突覺不妙。
啊……帶錯路了……
「對不起，請回轉。」我顫顫說，武哥面無表情的剎車、倒車，迅速回到原本的道路上。看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反而讓我害怕。「對不起請不要打我……」先求饒再說。
「不會，我會用踹的。」
這是開玩笑吧？故意用凶狠的臉開玩笑吧？
到了目的地，我隨著他們下車，路旁的桃花心木林立，生長很優良，我第一次來勘查時覺得非常滿意。然而我卻看見文哥左看右看，表情顯得凝重。
「你看。」他指引我到道路的另一側，護欄下方是急陡坡，在底端也有桃花心木的蹤跡，但寥寥無幾，幾乎被其他雜木所掩蓋。「造林地大多在偏遠的地方，有的造林戶又住在外地，很少來整理，就會變成這樣了。」
我沒注意到造林的範圍有橫跨道路的兩側，上坡處的樹林成蔭，下坡卻難以到達，導致疏於照料。
「林務局每年會固定來抽查，如果抽查了不合格，獎勵金全部收回。如果你造林了十八年，第十九年不合格，是這十八年領的獎勵金都要繳回喔，恐不恐怖？都是好幾十萬的那種金額呢。」文哥說。
「我們今天先確認造林地的狀況後，再請你跟造林戶聯繫改善。只希望來得及在林務局抽查前整理好，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一筆，今年第二十年期滿。」轉入一片龍眼林之中，我指著前方陡峭的農路，告訴他們。
「……你確定有看見東西？」皺眉看著凹凸不平的農路，兩旁的雜草幾乎橫跨路中，武哥拋來一個懷疑的眼神。
「有！」雖然上次騎車進入這條路時，我也有些懷疑人生就是了。
「怕沒有地方迴轉，我們車停下面吧。」文哥說。
步行到了坡道頂端，我又顯得氣喘吁吁，倒是另外兩人走起上坡游刃有餘，看來爬山已經是他們的工作日常。
「真的有東西？」武哥依舊充滿懷疑。只見眼前大樹林立，其中藤蔓亦遍布其中，難以區別樹形。
欸，不是有種就好了嗎？
「最後一年了，請造林戶加減整理一下吧。不然這一副沒整理的樣子，保證抽查不會合格。」文哥告訴我，我趕緊記在筆記本上。「不過話說，這些樹期滿後就不被列管了，大概會被砍掉吧。也難怪造林戶不想整理。」
「咦？造林那麼久，結果還是要砍掉？」我大驚失色，樹幹看起來都相當結實，歷經那麼多年的生長培育，竟然無法永續生存下去。
「這很常見。造林本來就是一個奇怪的政策。」武哥聳肩，表情淡然。
我聽不太懂，然而來不及詢問，他們已經開始步行下坡，只好趕緊跟上。
最後一筆，是個造林第三年的案件，樹勢都尚嫌幼小，多有倒伏的狀況，或被雜草淹沒。
看著這塊造林地，我忽然有些迷惘。
為了造林，把原本的樹砍光，改種造林樹種。剛種下去的樹苗抓地力差，大雨一下，土壤都被沖走，真的有造林的效果嗎？
然後過了二十年，這些造林樹種被砍掉賣錢、改種農作物。造林計畫的目標一直未明確，缺乏後續配套措施，過往的二十年彷彿雲煙，毫無效益。
這樣的造林政策，或許真的很奇怪。
「這筆要提醒補植。」文哥已經見怪不怪，只是這樣告訴我。
「上車，我想早點下班。」武哥還是一樣的那句話。
回程的車上，我繼續隨意和他們聊天。
「有人說你長得很像某男團的XXX嗎？」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著武哥，我終於忍不住問他。但一問就後悔了，因為車廂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然後文哥大笑出聲，拿起手機開始查圖片。「欸有像！你看！」說著他就把手機湊到武哥眼前，無視於他做為司機的身分。
「……你給我下車。」武哥倒也沒在客氣，直接把他的手檔開，只差沒真的把車停下來。他從後視鏡意味深長的望著我一眼，那眼神不怒自威。
「當我沒說！」我只能先求饒。
自從無意間說出口的這句話後，似乎跟他們越來越熟稔起來。武哥的愛情故事、與文哥一同去東部受訓的種種趣事，且待日後分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