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局林務科你好。」電話被接起，是熟悉的好聽嗓音。
「文哥，我是葉子。剛剛林管處打來約抽查時間了，X月X日上午九點。」我找出造林抽測的公文，翻到抽測名單那一頁。
這是我第一次遇到抽查，處理起來不免有些緊張。今年我們這一區的造林案件被抽到一筆，屬於獎勵輔導造林第六年的案子，就我的印象中，林木生長情形還算不錯。
之前聊過公所的造林檢測工作（Day19：造林造林做什麼（上）），也談過市府的一文一武造林承辦（Day20：造林造林做什麼（下）），隨著經驗累積以及對路線的熟悉度，我已經很習慣和文哥及武哥配合，在每年的特定時期一同外出勘查。
公所的造林工作主要負責檢測林木存活率、再交由市府農業局複勘確認。林務局則是每年會隨機抽測造林地，檢測合格後，造林戶才可以領取獎勵金。
上個月收到抽查公文時，我著實擔心了一下，但武哥只是簡單說了一句「保持聯繫」，看來每年會同林務局抽測不過是他們的日常。
「X月X日嗎……」文哥低聲複誦，沉吟了一會，似乎在看著行事曆。
「不行的話可以改時間。」我馬上說。我可不想一個人去面對林管處的抽查人員，感覺就很恐怖。
「沒事，就這天吧。」文哥問：「這筆你覺得有沒有問題？」
「大致上都長得不錯，可是有些角落的樹木死掉了，空了一大塊還沒補植。而且雜草有點多。」我回想前些日子去檢測的結果。
「這週先約個時間去看看吧。」文哥立即安排了勘查時間。「對了，我想順道去看超限造林，要麻煩你安排路線。」
聽到有點熟悉又陌生的名詞，我微微瞪大眼。
超限造林！
「認真？非常認真嗎？」我吞了吞口水，不死心的再確定一次。
「認真。超限造林這幾年會陸續到期，我希望今年可以好好檢查一遍。」
造林政策分為好幾種，平地造林、獎勵輔導造林等等，還有山坡地超限利用造林。差別在於管轄單位不同，以及適用的地勢類別各異。
本區只有一筆超限造林地，生長在極難到達之處。每次去之前我都要翻閱農民曆、觀察天氣變化及做足心理準備才會過去－－對，就是這麼險惡的地形。
好吧，奉陪到底！
勘查當日。
上了他們的公務車，文哥一樣坐在副駕駛座，低頭翻著檢測紀錄表。我跟作為司機的武哥打了招呼。武哥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輕輕點頭。
不是我在說，真的很像某男團的歌手，尤其戴著口罩更凸顯眼神的銳利度。再年輕點就更養眼了。
一邊想著這些無意義的評語，我一邊指示他們前進路線。被抽到的造林地就在路邊，我打算先帶他們去看那一筆。
「這裡左轉，順著那個指示牌走。」
車子開進山中的一個小聚落，這裡的道路坡度非常陡，周遭房屋高低落差很大，其中有不少精緻的小店家，吸引觀光客假日前往。
造林地就在離村落不遠的一處路邊。熟練的打著方向盤，武哥踩下剎車，在山坡旁停住。
造林地在上坡處，一棵棵肖楠藏身在翠綠草叢之中，沿著陡峭的坡度昂然挺立，一排一排整齊排列。
「請造林戶除草。」看著滿地的雜草，武哥皺了皺眉。時值多雨時節，稍不注意雜草就生長旺盛，甚至影響到苗木生長。檢測時會走進樹林中拉樣區，有先除草的話會好走許多。
「那裡需要補植，還有這幾處的樹木死了不少，也提醒造林戶補一些。」文哥指出我沒注意到的地方，我趕緊筆記下來。
「走吧，我想早點下班。」武哥回頭，很快跳上車。
下一筆是超限造林地。
因為有帶錯路的心理陰影，這次會勘前我有先過來探路。
以往都是騎機車勘查，我當時開著地圖定位，一邊騎車一邊尋找車輛可以迴車的地方。
可惜沒有，幾乎找不到。
這邊是本區的邊陲地帶，離村落遙遠，但可以看見果樹園的蹤跡。有時候很佩服農民，果樹長在那麼陡峭的坡上面，爬上爬下管理採收，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看來會是個徒步跋涉的旅途。
離村落越來越遠，我們穿過崖邊小路，到達一個上坡農路的起點，我指向路邊的空地，示意武哥靠邊停車。
「接下來的路不好開，我們用走的……」我正說道，但武哥望著那條上坡路，思索了一下，果斷踩下油門。
「看起來沒有問題。」武哥說，車身隨著坡度後傾，轟隆隆往山頂開去。
……欸欸欸？
「你覺得沒問題，但我看葉子的表情在說很有問題啊！」文哥按住額頭。
就這樣一鼓作氣衝上去，行駛了一段路，武哥終於在文哥軟硬兼施的脅迫下，在半路停車。
「明明就有迴車的地方。」武哥咕噥道，停在路邊的小寮子前。
……抱歉我眼殘。
仔細想想，既然有果園，應該會有小貨車迴車的空間，否則很難採收、運輸。
「我在車上等你們。」武哥擺擺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下一秒就被文哥跩下車。
「走。」文哥也是毫不留情，不愧是合作已久的搭檔。
「……我累了的話你要背我嗎？」武哥問。
「休想。」
我走在前頭，聽著他們的對話，繼續感嘆著他們不愧是搭檔。
不過話說武哥怎麼有越來越耍廢的趨勢？是我的錯覺嗎？
領著他們走過一個彎，接下來是一條長長的斜坡，路越來越窄，兩側的草也越來越高。
到這裡就真的只能騎機車了，而且路況非常不好。天氣差的話絕對不能挑戰，輪胎打滑可不是開玩笑的。
穿過一片果園，到達比較平坦的路面，我們忽然被陰影籠罩，是土肉桂林木遮蔭的小窄路。從這裡開始就是超限造林的範圍。
多年前有坍方過的痕跡，下坡區域的樹木有的只剩下乾枯的枝幹，有些儘管橫倒，仍冒出枝葉向上伸展。
其中一段路原先可以容許兩個人行走，如今只剩半邊可以走，看起來有些膽戰心驚。
走過那段路後，又是一個長上坡。我承認我很少走到這裡，但既然文哥說要好好檢測一次，我就好好帶路一次吧。
「這筆超限看起來沒有問題。剛剛那筆要抽查的造林地，再麻煩你多注意補植進度了。」走著走著，文哥說。
「小事情。」我一口答應。
「然後……我昨天發現抽查那天我被安排去開一個重要會議，所以到時是武哥陪你過去。」文哥壓低聲音。
什麼？文哥我比較信任你啊！
我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武哥手插個口袋，默默跟在一段距離的後方處，看起來就很想趕快下班走人。
「抽查當天麻煩你準備飲料給武哥和林務局人員，我錢再給你。」
「飲料？好。」我不明所以，但先答應下來。「是什麼慣例嗎？」
「不是，只是武哥有跟林務局吵架的前例，先拿個飲料請他們喝，消消火。」
……什麼！
好可怕啊，我可以不要去嗎！
沿著造林範圍走了一圈，登山行程終於在滿頭大汗下結束了。
回到公所，我和他們道別，準備跟造林戶聯繫。過了幾天，來來回回聯繫確認幾次後，造林戶已經照要求除草並且補種樹苗上去。
抽測的日子也到了。
（下篇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