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象界地圖

死了。他死了。很明顯的。

含著木樁，他沒辦法探視插在胸口的刀子與傷口到底怎麼樣了。不痛，一點也不痛，倒是感覺得到血液自血管、自肉體，緩緩流潺。不太舒適，也有點新鮮。感覺奇妙。

但，更妙的，是眼前的景。死後的世界。

死後的世界？真是如此？

他環視。陡峭的山嶺，凸出地表的石塔與木雕。不同種族、不同膚色的矮靈在爭鬥。紫異的幽光照耀每一處，灑下令人不安的活潑殘影。一旦出現死去的矮靈，影子，便會化為龍、化為犬，化為畜豬與惡魔，吞噬屍體。

一個影子接近了他。人形的。

它，想奪取。他無動於衷，但是知道對方的目的。他任由那對影爪靠近，觸摸肩膀，觸摸胸口，觸摸臉頰。

然後拔下，木樁。

拔下，刀子。

噁嘔。屈跪。生前沒能發出的慘叫，在這一刻發出。

世界靜止。所有殘影、矮靈、石塔與木雕，山嶺，停下來，盯著他。

象鳴。

紫光開始收束一切生靈與無機死物。它們紛紛被捲至漩渦，隱沒，如同死前沒能被救上岸、被丟下海裡的可憐孩子們，沉入深幽黑暗。

但這次不同了，它代表的不是逝去。

驟變。大地平整。紫光轉紅，再轉黃。簡直跟人界的陽光一樣燦爛。

一頭象，出現在地平線。再一次，象鳴。這次呼引，要他靠近。

他前進，聽見了矮靈的爭吵聲。轉頭一看，先前所見的事物，都在他身後復甦。

象鳴。要他別停下腳步。他聽話。

直到面對面。

幾近無神的眼，對上玲瓏小巧的象眼。他們對視，他看見了那雙眼睛，富含著數種稚嫩的眼。進一步的，牠的身體，全都透露著稚嫩與年幼的氛圍；但是他知道，在這裡，自己是被審查者，而象是裁判，不再是小孩子。

刻烙著審判之言的大耳朵，搧動。

袖手旁觀，並非他自願的。也許他的死亡證據不足以判明他的生前功績，但至少他曾作為人，好好活過。

象鼻伸出，停在他臉前，吹了一口氣。

是時候了。

就在這時，後頭的翻騰變得更加響烈。有其它東西參雜了進去。

地獄的鎖靈與刺客到來。矮靈們與影子，開始盡棄前嫌，攜手阻擋外敵的到來。

象鳴。他被催促。立刻雙手捧上象鼻。

長長的鼻子，分裂。清晰明顯的肉紋與血管，形成了一張地圖。

地圖上，有數顆黑點在移動。

他知道，自己終於被認可了。有了機會。

於是，他拔起象牙，往黑點刺下。

爭戰消停。矮靈與影子不再與地獄的使者們打鬥了。後者悻悻然的來到他與象的面前，將鎖鍊纏繞在他身上。

黃澄的光，開始變化。由黃轉紅，再由紅轉紫。

鎖靈開了個門口。這次，要前往真正的死後世界了。

臨行前，象鳴。帶有一點感謝之意。

這次，是永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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