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栾锋心意难平。王力霄行凶时他看得分明,凌洛动手时他在井下救人。他想起刚才在黑暗逼仄的井下,自己摸索寻找那男孩的情形。这孩子多可怜啊!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爸爸杀死了自己的妈妈,又被自己的爸爸亲手投入井下。当他在一片虚空般的黑暗中跌落而下的时候,心中得是多么绝望无助啊。心绪一转,他觉得那王力霄着实罪大恶极。可是回想起自己回到井上的场景,他的心里又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男孩小小的尸体就在自己的眼前,双眼紧闭着,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死于他而言,仿佛是一种解脱。远处的王力霄无意识的抽搐着,鲜血从咽喉处的剑伤涔涔涌出,失神涣散的眼神投向自己。
栾锋见识过太多死亡了。父母出事的时候他还很小,也许只有四五岁?他们的面目早已在自己的记忆里模糊了,他也曾试着要记起,可父母的模样究竟还是在他脑海里渐行渐远,终于消失无踪了。奶奶去世时候的样子,他记忆犹新。她只是头一天晚上睡下,第二天再没有起床,那模样安详,和沉眠于睡梦中别无二致。前年冬天风雪最大的那个夜晚,小五走了。他是小六的哥哥,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死在城隍庙里。严寒在他身上留下了青紫斑驳的印记,他至今还记得。和他死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小伙伴,他都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
这些死亡带给了他悲痛,疑惑,怀念,这些情感是交织在一起的。可是没有哪一次,如同刚刚这般,给他以这样的震撼。
一个人死了,夺走他生命的可能是天灾人祸之类的意外,可能是阳寿已尽的寿终正寝。
这次却不同。夺走他们生命的,是另一个人。杀死那男孩的,是王力霄;杀死王力霄的,是自己的凌洛姐姐。王力霄杀那男孩,因为王力霄是坏人;凌洛姐姐杀王力霄,也因为王力霄是坏人吧。可那淋漓的鲜血,抽搐的躯体所带来的震撼却是那样强烈,令自己心神不宁,无法忽视。凌洛姐姐杀坏人是行侠仗义啊,自己这是怎么了呢?
思量间,那男孩的遗体又好似在眼前了。这男孩论年岁和自己的妹妹相若,自己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只知道他姓王,小名靖儿,甚至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栾锋也不能明白,凌姐姐为什么要把他留在院子里呢?
那边厢,凌洛同样是心绪翻涌。对那男孩的怜惜,对王力霄的恨意,都在她脑中一一闪过。叶文昭要她“内心明辨”,要她在江湖里去悟这最难的本事,她今日自觉有些悟到了。她想着:那算命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他早前便算得那王力霄乃是如此恶徒;自己的直觉也是靠得住的,毕竟三言两语间就断定王力霄有罪。只恨那顾尘阻拦,若非他碍事,自己早在昨日便将王力霄诛杀,哪轮得到他今日逞凶杀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