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創作者的美麗與哀愁│絕美之城 The Great Beauty (2013)

2020/11/2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最難的總是開頭,讀者想要的是能吸引他們的事物,對創作者來說卻是如何問對問題。這牽涉到觀看與被觀看的不同,一如<絶美之城>的流暢運鏡、對比剪接和如畫的精緻構圖,呈現這城市縱慾、享樂的浮華面貌,獵奇的觀點使你我迷失在事物的表面,相對零散的敘事不僅沒有提供幫助還造成不知主題為何的反效果,越到後來才越漸入佳境,原來最好的開頭竟是在最後的結尾處,所有的浮誇不過只是戲法,只待人一層一層看破,經歷了那些結束才正要開始。
通常事情的結束都是死亡,但首先會有生命潛藏在其中,說也說不完。這個其實都早已在喧嘩中落定,寂靜便是情感、愛也是恐懼,絕美的光芒野性而無常,那些艱辛悲慘和痛苦的人性,都埋在生而為人的困窘之下,說也說不完,其上不過是浮華雲煙,我不在意浮華,所以這就是小說的開始,最終這不過是個戲法,對,只是個戲法。
正以為觀看的是一座城市的榮華與傾頹,其實我們更是閲讀身為創作者的主角如何找到救贖之光。<絶美之城>的慧黠在於透過影像和觀眾的關係、華麗形式與鬆散內容的表裡反轉,為一個亙古的答案,對大哉問提出新的有趣問法;就像所有人都在問主角為什麼不再寫下一本書,即使主角從未明說,但角色與和觀眾們早已預想表面上那些堂而皇之卻老掉牙的創作瓶頸,當聖徒瑪麗亞修女也問主角同個問題,他這才道出:「我想尋找更美好的事物,可是沒有找到」,然而那些blah-blah-blah的時光並非全然沒有意義,那意義便在於理解一切的尋求確實都是虛空、再無美好之物,過程的徒然反而成為無可避免的重要體驗,也因此有所感悟才能開啟新的篇章。
觀眾以一段濃縮的電影時光陪伴主角從青年到老年追尋一種幻影,頗有實驗興味去「浪費」那些篇幅使人一起迷途,困惑於杯盤狼籍後的孤寂、性感情慾冷卻的沈默、思辯滔滔之間從一本正經摔碎,再矯飾也無法抹去名流們內心各形各色的困局;到了中段也成功誤導我們以為主角是為了初戀情人莫名離去,而在各種美好事物上搜尋愛的樣子,到了最終得到的解脫竟早就藏在前段的自白中—人哪,不過是懷舊的動物。
就算能將所有美好都上鎖收藏,但在人的心裡最具份量的美,絕對是已失去的那個。它不是哪件藝術品也不是什麼初戀,就像這座城市(羅馬)所展示給我們所有眼前的燦爛,我們心心念念的總是那已無法再具象的輝煌;主角從回憶追尋、向外物追尋,挫敗感使他自嘲「懷舊有什麼不好,這是對未來毫無信念的人唯一能給予的消遣」,當他終於理解該放棄對過往人事物的不可能迷戀,而是他的本質就是一個懷舊之人,而那份「舊」,甚至不是「新」的對照,而是一種「根本」,最原生的那份情感。
主角擅長以直白的提問拆解受訪者的包裝,號稱「共鳴的詩意是不能夠用粗鄙的語言表達」的行為藝術家,也被逼問的只得承認無法解釋共鳴是什麼;此時的主角只是個冷眼旁觀的觀眾,刻意迴避同樣身為創作者也必然答不上來的困窘。類似的對比是當賓客質問聖徒的發言人為何不讓修女自己發言,修女這才緩緩吐出:「我為貧困立下誓言,你不能談論貧困,你得生活於貧困」,並不是使用的媒介(文字/語言/藝術⋯)的問題,真諦在於以生命活在其中。
這一刻,主角明白了自己並未活在「其中」,如同那最奇幻的場景:成群白鸛在遷徒中暫歇主角的陽台上,牠們來去旅行卻不曾誤認中途是歸屬,而主角卻是迷途者,得回到根、回到自己的源頭才能找到力量。
相較<神經殺手>「到老年若不能有一番成績不如去死一死」那種以負能量自我激勵的概念,<絶美之城>悟道式的結局是另一種溫柔,畢竟65歲的主角之於104歲猶然堅持誓言的聖徒仍有大把時光去創造,從那些虛空中悟出的也能算是所謂的「道」吧。<絶美之城>或許對「想寫一本什麼都不講的小說」卻失敗的福婁拜會是一種安慰,它成功的用一種詩意的方式,在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中使人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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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的人 / 讀字的人 / 寫字的人。作為一個記憶力極差的人,以書寫,留下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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