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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愛情，是兩個人生了同樣的病

2020年世界迎來一場前所未見的瘟疫，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席捲全球，成為全人類「看不見得敵人」，突然之間，疾病離我們不再遙遠，疾病總是令人恐懼、害怕，聽聞到病毒就避之唯恐不及，彷彿那是無比可怕的夢靨。疾病確實可怕，但病人只是疾病的受害者；疾病痊癒之後，我們是否還記得人們原來的模樣呢？

活在一個「眾生皆有病」的社會。就連疾病也已多元化發展，人類對於疾病的定義早已跟過去不同，除了生理上的疾病，心理上的健康也很重要，過去被認為是疾病的同性戀、變裝癖走過了「去病化」的歷程；而人對於外觀的完美要求，則讓醜成為了一種需要「醫美」的疾病。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病識感」成為現代人必備的才能，如何讓自己心理健康，就與面對冠狀病毒的防疫功課一樣重要。

疾病不再只是跟恐懼有關，疾病可以關於愛、關於治療、關於復原也關於人性。2020年的台灣電影《怪胎》，意外搭上了這一波防疫熱潮，成為了今年極具代表性的電影，以愛情喜劇的包裝，讓一般觀眾觀眾有機會了解疾病，更重要的是讓人們意識到病人與常人無異，會愛、會哭、會難過、會寂寞，更重要的是—會痊癒。

故事主角陳柏青（林柏宏飾）是一位OCD（強迫症）患者，每次外出就得要戴口罩、雨衣、手套，包得密不透風，就算如此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要一直、一直、一直不停的洗手，因為他的強迫症，所以他總是深居簡出，在家工作、在家吃飯、在家生活，完全沒有社交活動（就跟疫情期間的所有人一樣），非不得已他絕不出門，因此也沒有真實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在每月一次的出門採買時，因為買不到習慣使用的清潔劑，意外認識了把最後兩瓶搶走的怪胎－陳靜。

陳靜（謝欣穎飾）那天在超市看到怪胎陳柏青的當下其實很驚訝，擔心自己是不是偷東西被發現了。她也是一個OCD患者，一樣愛乾淨愛到不可思議，更嚴重的是她有一種症狀是「偷巧克力」，如果沒有固定時間去偷巧克力就會渾身不舒服，像是生病一樣，因此就算她不吃，也還是得定期去偷東西，而她的職業是一位女體模特，給藝廊的學生作為繪畫的對象，除了薪水較高，也讓自己練習接觸真實世界。

兩人相遇之後，陳靜很主動的問陳柏青「你是不是喜歡我？」陳柏青沒有否認，於是很快的兩個人就交往，不久之後就同居，兩個生了同樣的病的人，過著相同的生活，確實相當幸福快樂，就算他們戀愛的方式很特別—不接吻（因為很髒、會傳染），但這也是一種很棒的愛，他們於是約定好「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然而，有一天早上，毫無來由的，陳柏青的OCD忽然好了，他可以自由自在的接觸外面的世界，他可以髒亂，可以外出工作，可以隨時都不洗手，他變「正常」了，而陳靜卻沒有，陳靜停留在原先的狀態裡面，於是愛情的天秤就這樣逐漸失衡。

有人說「愛情是盲目的」、「愛情裡無智者」，當我們戀愛的時候，會因為對方的一舉一動而心跳加速，會因為對方的言語而提不起勁，會因為對方的冷漠而沮喪，甚至願意為了對方放棄自己的生命。

其實我們也都知道，一個人過輕鬆多了，有自己的時間安排、自由自在的生活，想穿什麼、吃什麼、做什麼都無需在乎別人的感受，而談了戀愛就不同了，必須要向對方報備行程、要隨時準備赴約、要顧慮另一半的心情，其實愛情，就是一種不治之症，讓我們失眠、讓我們緊張、讓我們發燒，讓我們費盡心神。但為何妳我，最終都還是選擇去愛、選擇受傷、選擇沉溺、選擇離開？

愛情這場大病，也時常像是疾病一樣，某天醒來我們忽然就好了，不須吃藥也不需治療，有時候回想起來，還特別懷念生病的那場時光，懷念自己的疼痛，懷念自己的虛弱，如果愛情是兩個人生了一場同樣的病，那你要好起來嗎？還是就這樣病過餘生。

或許我們終其一生，都在愛情的路上，尋找自己的解藥，但卻沒有意識到，那治病的解藥，卻可能也是致命的毒藥，無論我們吃與不吃，都仍要往下一場大病前進，因為那裏有病需要你，而你也有病需要他。

《怪胎》是新銳導演廖明毅的第一部電影長片，他並親自擔任這部電影的編劇、剪接及攝影，充分展現他的影像特色，可以說是第一部片就做出了強烈的個人風格，一舉入圍了第57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新導演、最佳攝影、最佳視覺效果、最佳美術設計等六項大獎，可惜最終抱蛋而歸。

雖然電影的劇本稍嫌單薄，但這部電影是台灣第一部全程使用iPhone拍攝的劇情長片，在影像的色彩、剪接的趣味、運鏡的方式上的優異表現，都讓這部電影毫不遜色，又同時充分讓兩位演員發揮演技，證明即便是小成本製作仍有傑作風範，確實是一部台灣過去未曾見過的電影。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整部電影的色彩運用，足以媲美阿莫多瓦的調色盤，色彩充滿情緒張力，跟角色個性及故事走向緊緊扣合，讓人醉心其中，或許是因為導演一人身兼多職，才能把這樣的色彩發揮到極致，未來若登上影像美學教科書，我也不意外。

其實我滿喜歡這部電影的題材，也認為導演確實有野心，把整部電影的小製作拍成大格局，不只是美術上的創新，更有這對於疾病與愛情的思辨，然而，很可惜最後的結尾有點後繼無力，特別是當那句「熱戀時，所有缺點都是優點；但不愛時，所有承諾都成了致命傷」被說出來的時候，真的成為了這部電影的致命傷，把前面所有可能的優點，頓時縮小成電視偶像劇，某一集的小品格局。這個部電影，這兩個角色所要講、能表達的東西，遠遠，遠遠不止這些。

同病相愛，無論到底「一切一定會改變」，或者一切都不會改變，愛情絕非一塵不染也不是一成不變，正因為一切會改變，我們才會遇到彼此，正因為一切會改變，我們才會相信愛情，正因為一切會改變，我們才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更好。愛也是不會改變的，我們曾與對方共度的美好記憶，一起創造過最浪漫的日常，都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情，那是兩個人一起生了相同的病，也是一起治好了彼此的藥。

2020這場疫情或許很快就要結束了，每個人都在引頸期盼著疫苗問世，解救眾生；其實疫情不只帶來死亡跟恐懼，也帶來許多好的轉變，他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簡單，讓世界許多觀光勝地休養生息恢復自然，他雖然保持社交距離，卻也因此讓我們有更多時間跟最緊密的家人相處，他讓我們回到自己的國家，回歸熟悉的生活。有些時候，也希望這場人類的疾病不要痊癒，讓世界好好休息，好好檢視過度膨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