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昔年京都二三事|#7 大雪
「這是50年來京都最大的雪!」
從大阪回到京都的隔天,同棟公寓的北北向我這樣打著招呼。
以天氣作為開場問候這件事是真實的,就跟台灣人那句甲飽沒一樣,很多時候大家並不是真的想要聊今天的天氣,而是尋個開話題的由頭——但那天路上平常會和我搭話的住民們還有我的朋友們都非常難得地討論起京都大雪這個話題。
說實話,我興奮到爆炸。
。初見
我出國的次數嚴格說起來在同齡間應該不算少,但很少往緯度偏北的地方跑,即使曾經去過北海道,挑選的時間也不會是冬天——所以是的,在2016年的十二月,在北海道,我是人生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雪。
比起雪,更像是凝結成團的雨。
我搭著飛機,先一步抵達新千歲機場等待妹夫和表妹二人;日本機場一向都設有室內吸菸室,新千歲機場也不例外——在飛機窗口中瞥見的雪景突然變得更近,更為真實。但即使下著雪、即使積雪早已成堆,但那時在室內往外看、甚至身前還設有暖爐的我並不覺得「冷」,腦中對於氣溫得到幾度以下才會開始下雪也沒有感覺……
直到被雪打在臉上。
直到腳踩在雪上,陷進雪裡。
直到真切地以自己的身體去感受那個溫度。
這是雪。
——這就是雪。
我必須得承認,在雪堆滾來滾去的瞬間我真的就像變回小孩子一樣。
那是很幼稚的行為,而且雪沾上衣服之後過沒多久又會融化,可是面對那片由純白所鑄成的景色,我相信撲上去翻滾真的是非常本能的行為。
我跟妹夫在雪地打滾(後來想想不太對,我是沒見過雪的菜逼就算了,你不是很常滑雪嗎?到底陪我在這邊滾來滾去幹嘛啦)、三個人在一間被雪堆埋起來的公園散步冒險堆雪人;我們看到了剷雪機,看到僅是結霜的地面、在結霜的地面理所當然地滑倒——痛不痛大概是最不需要擔心的問題了,那時候全身都穿得又緊又暖,直接在街頭摔下去其實也很安全。
我和我朋友在北海道大學邊散步邊聊天邊喝酒,漫無目的,單純就只是開心。
從下飛機開始到搭上回程飛機為止,每一天、每一個景都伴隨著雪。
回到京都之後我不時還是會想起那段的所見所得,但也知道自己從北海道回到京都之後大概不會再看到那麼壯絕的景色了——直到新年的兩個禮拜之後。
。京之雪
「那年冬天,京都下了一場大雪——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染成白色的大雪。」
啊對,我是寫BDSM情色小說的。
這是我小說的封面,它很漂亮。如果你沒看過,現在讓你看看。
雖然當初這部小說的大綱並不是見到那場大雪才生出來的,但實際在京都這個不太下雪的地方感受那片雪白的確是個非常非常特殊的體驗。白色版的京都不是透過照片能夠完整感受的,你會發現所有東西只過了一個晚上都變得「不同」,那些平常你走著的路結上了霜、那些隨處可見的寺廟屋簷積滿了雪。
就像春天粉紅色版本的京都、夏天燈籠顏色的京都、秋天黃紅色版本的京都——眼前這個白色版本的雪之城,是獨一無二的。
京都下雪的那晚我人在大阪。
跑來日本參加握手會還有訪友的多年友人要我相陪,我跟他就這樣搭著電車去大阪和另外兩位朋友吃飯,事後他留在大阪準備之後的行程,我則是獨自搭著阪急電車回返京都。
由於吃完飯後我跟他兩個人又獨自找了間速食餐廳續攤,回家的時間已經滿是醉漢(附帶一提,日本的醉漢真的非常多而且可怕,無論是旅行和留學都請小……喔現在不能旅行,那應該沒事了。)。阪急來回大阪京都的電車有許多版本,特急和快速這些時間更快的車子滿滿都是人,那天我覺得時間還很多,不要搭到末班車就無所謂,畢竟下了車後步行回家只要五分鐘……
然後我便搭上了一班只有我一個人的電車。
然後,各站停車的這台阪急電車,在每次打開門時風雪便一起衝了進來。
然後,世界化為雪白——
那天我是下午出發,近午夜回返。
但整個京都都不一樣了。
該怎麼說呢,那真的很像是漫畫或者動畫裡面會使用的手法——你打開同一扇門,前一刻景色一切正常,下一刻突然穿越了時間穿越了空間,飛奔到另一個世界。
家裡陽台的洗衣機上積滿了雪,地上也微微鋪上一層;但放眼望去,才發現雖是深夜,整個京都卻像是在閃著白色的光。
京都市區的雪景不如北海道那樣壯麗。
但那樣別緻的,像是把文化兩個字染上雪之後砸在別人臉上的特殊,或許只有這邊才能辦到吧。
隔天我走在鴨川,走在白川,走在祇園。
腦海裡的,依舊是公寓北北對我說的那句話——
這是五十多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