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影像,沒有經過認知的細節與思維,並不具任何價值,還不如經過思考寫下的感想記錄。」
跟身上背著相機的朋友談攝影,都會提起蘇珊.桑塔格
《旁觀他人之痛苦》。書中總歸攝影於二個矛盾的面向:一派認為這個影像媒體的時代,有照為憑等同於眼見為憑,已經是訊息傳播的基本配備;另一派則憂心,就是因為影像過度氾濫,造成接受資訊者,對影像傳播失去敏感度。這種無感可能進一步演變成對於現實事件的冷感。
自己拿起相機的慾望,讀過桑塔格後,已不存在,因為記錄影像,沒有經過認知的細節與思維,並不具任何價值,還不如經過思考寫下的感想記錄。手機相機隨手即拍,影像似乎只有更多假性視角,缺乏溫度與理解。照片的客觀,如觀光客訪名勝,看過就算;對於被記錄事物的觀點與歷程,投入參與程度疏離陌生。
作家出席的場合,總會看到攝影家陳文發默默出現拍照,活動結束前慣例作家幫讀者簽書,他在拍下幾張實況照後,也排進等待簽名的隊伍,從包包中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書。他總是畢恭畢敬,不止對作家,還有對手上拿著的書。在他所拍攝、著寫的《作家的書房》裡,說明了這個習慣,可見對於文學與作家的敬重,並非只是現場一雙觀眾眼睛,而是出於理解而記錄下有意義的事件。
每個書封上烙下名字的作者,是這本書的獨裁者。許多作家如此說過,包括辭世的馬奎斯。他們的子民不止限於他們筆下作品,從
《作家的書房》發現,作家的藏書可能是他們獨裁國度中,更難馴服的一群。陳文發書中收錄作家,大多都有因為書滿為患而起的抗爭革命,與親人因為書而反目,因為天災蟲患與過多的藏書,生活空間對外人來說,甚至荒謬。獨裁者無論如何還是會捍衛自己子民,因為一直不輟的寫,卻沒有藏書,似乎失去作品能夠一較高下的朋友與對手?包括陳文發自己,藏書、護書,是場意義明確的長期戰爭——為了求知與文學。
書中有意識攝影整理二十四位台灣作家的手、稿、書桌、藏書與書房;文字記錄則包括了他自己,二十五則藏書的故事。
一手撐起台灣推理小說世界的傅博,把拍攝難度說白:「你要求還真多,要拍人頭、要拍作家的手,還要簽名……」每篇開場的作家之手與寫作狀態,重要也許超過面容,因為那才是真正的戰場。在藏書與作品之間,以至於影像中留下紀錄的作家,被他們逼視,我們也看進他們的眼,是否也看進他們為了寫而必須的意念?陳文發的鏡頭下,沒人停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