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The Great Cat Massacre and Other Episodes in French Cultural History》
Robert Darnton
1984
根據一名目擊的工人,Jacques Vincent的印刷鋪曾發生過一場翻天覆地的貓大屠殺,這名工人叫做孔塔(Nicolas Contat),他記述他自己在那一家印刷所當學徒的經歷時提到這個故事,時間是1730年代末期,地點在巴黎的聖塞佛倫街。他說學徒(apprentice)生涯苦不堪言。學徒只有兩個人傑侯姆(Jerome)與雷維耶(Léveillé),他們睡在一個又髒又冷的房間,天還沒亮就要起床,整天跑腿,還得忍受職工(journeymen)的侮辱和師傅的虐待,只有靠廚餘裹腹。特別惱人的是伙食,上不了師傅(主人)的餐桌,他們得在廚房吃餐後殘留在盤子裡的碎屑。更慘的是,廚子暗地裡把剩魚剩肉拿去賣,拿貓食給學徒吃,盡是些太老、腐爛的肉,他們食不下嚥,丟給貓吃,貓卻掉頭不吃。
最後那一項不合理的待遇使得孔塔把筆鋒轉向貓的主題。貓在他的敘事中佔有特殊的地位,在聖塞佛倫街的家居生活也一樣。師傅的妻子愛貓如命,尤其小灰是她的最愛。對貓鍾情似乎是印刷廠的風氣,至少在師傅那個階層是這樣,也就是工人稱之為「資產階級」(bourgeois)的那個階層。有個資產階級養了25隻貓。他請來畫家為他的愛貓畫肖像,為牠們吃烤禽肉。反觀學徒,他們卻得想法子應付在印刷區大肆繁殖、擾得他們生活難以為繼得巷弄貓陣。貓成群結隊在學徒髒兮兮的臥室屋頂徹底叫春,他們根本不可能睡通宵。清晨四、五點的時候,傑侯姆和雷維耶睡眼惺忪爬下床,為最早來上班的職工開門,一身疲態揭開又一天的序幕,為最早來上班的職工開門,一身疲憊揭開又一天的序幕,那些資產階級卻還在蒙頭大睡。師傅甚至不和他們一起工作,就像他不和他們同桌共餐。他把業務交給工頭處理,店裡難得看到他的蹤影,除非是來發洩火爆的脾氣,通常是拿學徒當出氣筒。
一天晚上,這兩個難還決定自力救濟,糾平不平等的狀態。雷維耶有超人一等的模仿天份,他爬上屋頂,一直爬到靠近師傅臥室的地方,開始喵喵叫,聲聲淒厲,竟使資產階級分子和他的妻子閤不了眼。一連幾天下來,他們不由得相信自己中了邪。不過,這師傅雖然是無比虔誠的教徒,他的妻子也向來告解不落人後,他們卻沒有去找神父,而是命令學徒去趕走群貓。師母傳下指令,特別交代最重要得是不許驚嚇到她的小灰。
傑侯姆和雷維耶喜出望外,開始執行任務,而且還有職工從旁協助。他們找來掃帚柄、印刷機的橫桿以及這行業中其他派得上用場的工具,看到貓就追打,首當其衝的就是小灰。雷維耶手持鐵桿,朝小灰脊骨狠狠一擊,在一旁待命的傑侯姆當場把牠給了斷。接著,他們把死小灰醃在臭水溝裡,職工一伙人則忙著追趕其他的貓,貓在屋頂上逐戶逃竄,短棍在牠們的身後飛舞,見袋則躲的自然成了囊中物。他們把奄奄一息的貓裝進袋子,推在庭院。然後,印刷所全部的人齊聚一堂,演出一場大審,衛兵、告解神父和刑吏一應俱全。把那些動物判刑,並且舉行臨終儀式之後,他們在臨時搭建的刑臺上把牠們絞死。一陣哄笑驚動師母,她來到現場,看到一隻血淋淋的貓掛在繩套上擺盪,失聲尖叫。她想到那可能是小灰。大伙兒向她保證絕對不是;他們非常非常尊重師傅一家人,不會做出那種事。就在這時候,師傅現身了,但工人集體怠工卻令他火冒三丈,雖然他的妻子試著向他說明他們面臨更嚴重的一種以下犯上的威脅。師傅夫婦離去之後,大伙兒「歡欣」、「鬧成一團」而且「大笑」。
笑聲並沒有就這樣結束。後續的幾天,印刷工人想要偷閒尋開心,雷維耶就模擬當時的情景,重演不下20次。以詼諧的方式重演印刷鋪生活的點點滴滴,用印刷業的行話來說就是「複本」(copies)。
以現在的觀點來看實在難以理解,這正說明了阻隔我們和工業化之前的歐洲工人之間的距離,察覺到那一段距離的存在可作為從事一項探就工作的起點,因為人類學家已經發現最不透光的地方似乎就是穿透異文化的最理想入口處。
Robert Darnton提出兩個重要關鍵
- 前工業時期的「技工文化」(artisanalculture)。
貓屠殺一事是用拐彎抹角的方式攻擊師傅和他的妻子。孔塔把貓屠殺事件安插在述及工人全體和資產階級處境懸殊的脈絡中。
- 17世紀下半業大型印刷廠在政府的支持下淘汰了大多數的小印刷鋪,造成職工處境惡化。
- 職工也面臨由下而上的威脅,許多師傅雇用黑牌印刷工人(alloues)。
- 以印刷工人協會為例,入會必須繳納會費,若違反規定也必須繳納罰金,也有種種的相關規矩,而他們會給工人舉辦餐會或其他的慶祝會。
- 印刷工在印刷所通常只待幾個月,離職的原因通常是師傅爭吵、彼此打架、另謀高就,不然就是沒事幹了。
在近代歐洲虐待貓似乎成了一種平常的事情,法國甚至有「像爪子被拔除的貓一樣有耐心」的俗諺,那為什麼總是拿貓來開刀?
- 貓在狂歡節(Carnival)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民俗學家發現歐洲人在時總會有一些經世駭俗、顛倒社會規範的行為,這也是學徒們惡作劇的大好時機,年輕人抓起一隻貓,輪流扯牠的毛,惹牠喵喵叫,藉此戲弄戴綠帽子的丈夫,他們稱之為「弄貓」(Faire lechat),德國人則稱此為「貓式音樂」(Katzenmusik),可能源自貓遭受折磨時發出的哀號。
- 聖約翰紀念日(6月24日)時,群眾在戶外放火,從火上跳過去,圍在四周跳舞,然後把具有魔力的物件丟進火堆,藉此為下半年驅煞祈福,受害者自然又是貓。各地的情況略有不同,不過大同小異,例如巴黎人習慣裝個布袋後再燒,聖夏蒙 (SaintChamond)的人則在貓身上點火,然後在後面瘋狂的追逐,這日的慶典於是就搭配上了獵巫(witch-hunting)的熱鬧氣氛。
- 民間故事、迷信中的豐富資料顯示貓的形象總是不佳的。首先他被認為與巫術有掛勾,夜晚的貓被視為魔鬼,當群巫重會開始的時候,魔鬼會化身為大公貓親自主持盛會。
- 貓也被影射成與性、女人有關,法國就有一句俗諺為:「好好照顧貓,討個漂亮的老婆」,又或者形容女人「戀愛時像隻貓」。
文本中的貓的大屠殺其實可以看作是一場對師父和師母的反動,只不過他們拐彎抹角而非正面交鋒,文本中除了敘述學徒的非人待遇外也清楚傳達全體工人對於資產階級的恨意─「師父愛貓,於是他們恨貓」。
隨後1789法國大革命爆發。
參考資料
Robert Darnton著,呂健忠譯,〈工人暴動:聖塞佛倫街的貓大屠殺〉出自《貓大屠殺:法國文化史鉤沉》,臺北:聯經出版,2005年,頁101-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