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 耳邊風特別節目：羅大佑的點唱機（下）

上集節目從羅大佑童年最初的歌樂記憶，連結到台灣民謠和上海時代曲的脈絡，從陳達到姚敏，那是大佑與原鄉故土千絲萬縷的情感。

這集節目，我們跨出中文世界，來聽聽羅大佑怎樣從西洋、東洋的搖滾、民謠、流行、爵士、電影配樂、古典音樂……得到珍貴的滋養。我們聊得欲罷不能，所以比上集多了20分鐘，這集足足80分鐘。

前面說過：一看到大佑開出來的歌單，我就知道節目一定精采，許多都是我少年時代瘋魔搖滾以來聽得爛熟的愛歌。當然，也有令我意外的選曲，比方「貝多芬五號交響曲第四樂章」，我也不辱使命，找到Karl Böhm 1977年帶著維也納愛樂在日本的名演實況來播。就像上一集的「雨夜花」、「情人的眼淚」、「草螟弄雞公」，他只列出曲名，演唱版本讓我找，這期他列出好幾首歌，都是迭經翻唱的名曲，我乾脆都多選了幾個重要的版本，帶到錄音室讓他現場挑來播。

大佑並不藏私，大方公開了許多他的創作祕辛：「未來的主人翁」和弦結構靈感竟來自Elton John的We All Fall in Love Sometimes，後面的「飄來飄去」則受到The Beatles的Hey Jude啟發。「童年」的詞曲靈感得之於吉田拓郎的「夏休み（暑假）」──我們順帶回顧了他如何在中國醫藥學院認識改變他一生的日本同學坂部一夫，如何大量聆聽日本搖滾和民謠的故事。「現象七十二變」的節奏速度竟是呼應CCR的Lodi，而那首歌描述落魄歌手被困在Lodi小鎮的情節（作者John Fogerty當年也根本沒去過Lodi），當然讓我想到了「鹿港小鎮」。

講到英國前衛搖滾團Emerson, Lake & Palmer的The Sage，羅大佑說他大學時代就在苦練這首歌的大段吉他獨奏，我問他現在還會彈吧，他二話不說拿起那把老Martin就跟著彈了起來，幾十年沒彈了，大抵都還記得！而他若不說，我們也不會知道「風兒輕輕吹」的前奏是從這首歌衍生出來的……。

大佑反覆強調流行音樂和一整個族裔的集體記憶有著深切的連結，我們放到The Temptaions的My Girl，他竟能從這首歡快的情歌聽到那背後苦難的黑奴歷史和美國黑人民權運動……。

然後，我們聽了兩首The Beatles的Abbey Road專輯曲目，他說他聽The Beatles是很後來的事，聽到最後一張Abbey Road的B面大組曲，根本是無視流行曲結構工法的任性做法，感覺像是「我們趕快錄一錄，錄完趕快解散！」沒想到，成就了如此圓滿的經典。他對The Beatles在錄音室的幕後故事如數家珍（和我一樣啦），於是我們聊到 Because的三部和聲錄製過程如何憚精竭慮美不勝收，並且嗟嘆不已。大佑還說，Because的辭義據Paul McCartney指出，應該也受到Yoko Ono的影響，帶有東方思想的氣質。

我更沒想到大佑會選播Jethro Tull的Thick as a Brick，那是一整首四十多分鐘不中斷的史詩鉅作啊，當年的搖滾文青，和後輩如我，都曾反覆聆聽五體投地。接下來，我們聽了Miles Davis不朽的專輯Kind of Blue那壯絕美絕的開場曲So What，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聽羅大佑談爵士樂……。

大佑的創作，自始就和電影配樂、插曲工作密不可分。他選了三首這個領域的經典，The Shadow of Your Smile、The Summer Knows都是極簡單，卻又爐火純青的絕美旋律，那是他畢生追求的境界（聽大佑跟著歌聲即席翻譯歌詞，多麼好）。然後是重磅的：John Barry為《The Lion in Winter（冬之獅）》創作的經典配樂段落Eleanor’s Arrival。大佑順著音樂一段段描述電影畫面，便足以讓你全身泛雞皮疙瘩，這段太厲害。

貝多芬──大佑聽到五號交響曲第四樂章，激動不得自已，只差沒有站起來指揮。他說：這是音樂史上第一次有人脫離巴哈、韓德爾、莫札特的語言，而敢於用這樣的方式，通過整個管弦樂團，以抗議的姿態，把人類在宇宙中的掙扎，用如此的力量展現出來，那是多麼強大的靈魂！

大佑的這份歌單，從台灣恆春民謠陳達「思想起」開始，以十九世紀美國民歌之父Stephen Foster的Swanee River (Old Folks at Home)作結（我選了Bing Crosby的版本），也算圓滿的精神回歸。他說，他從Stephen Foster的歌裡聽到了對邊緣底層族群的悲憫和同理。所謂流行歌曲，原是屬於庶民的歌謠，那份悲憫和同理，應當是每一個為大眾創作的歌人，都要放在心裡的自許。

再次謝謝大佑慷慨分享了如此珍貴的洞見和心法，也謝謝貓王音樂台讓我有機會做了這兩期很有歷史意義的節目。

播出曲目：

Elton John / We All Fall in Love Sometimes (1975)
羅大佑 / 未來的主人翁（1983）
吉田拓郎 / 夏休み（1971）
羅大佑 / 童年（1982）
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 / Lodi (1969)
羅大佑 / 現象七十二變（1983）
Emerson, Lake & Palmer / The Sage (1971)
The Temptations / My Girl (1964)
The Beatles / Golden Slumbers/Carry That Weight (1969)
The Beatles / Because (1969)
Jethro Tull / Thick as a Brick (1972)
Miles Davis / So What (1959)
Johnny Mandel / The Shadow of Your Smile (1965)
Glenn Frey / The Shadow of Your Smile (2012)
Michel Legrand / The Summer Knows (1971)
Barbra Streisand / The Summer Knows (1971)
John Barry / Eleanor’s Arrival (The Lion in Winter)
Karl Böhm with Wiener Philharmoniker / Beethoven Symphony №5 Movement 4 (1977)
Bing Crosby / Swanee River (Old Folks at Home) (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