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因為「該生素質太差,唯獨蒙召清楚」,頂著試讀生的帽子進
華神。大概是輸在起跑點的自卑感,望著素昧平生、科班出身的同窗們,自慚形穢、相形見拙,人家一個個道貌岸然,都像頭上頂個光圈,總讓我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非我族類。大義凜然的邵潔,老讓我想到國父和包青天,惦惦自己斤兩,不過大膽刁民,認定邵潔 〝可遠觀,不可褻玩〞,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入世的國父
那時候,一個禮拜有三天,第四堂課時間得上六樓大講堂,要嘛全院禱告會,要嘛全院崇拜之類的。同學們多半在結束第三堂課後,從地下室教室,安步當車上六樓。我卻腎上腺素分泌旺盛,三步併作兩步,一路狂奔、衝上樓。總有端莊嫻靜的準傳道、或優雅從容的準師母,因為閃躲不及,要嘛被撞掉了書袋、要嘛被撞壞了姿態,不好動氣,又很想給這冒失鬼來點教訓:「你幹嘛爭先恐後呀」?邵潔要是在旁邊,總會氣定神閒的正視聽:「她不是爭先恐後,她是爭先恐先」。華神大家庭族繁不及備載的子子孫孫都聽得懂這行話,爭先進會堂,是為了佔後排座位。第一次覺得,這國父挺入世的。
莊嚴的慈母
有一段時間,義美紅豆牛奶冰棒是我的安慰劑,也是我的大麻,幾乎每個晚上都會發作,也都會破功。最常發生的狀況是,人在圖書館裏,手邊沒有現金,又不願犧牲寶貴光陰,從圖書館大老遠走回宿舍,只為了拿十五塊錢。又懶又讒,只好就地取材,厚顏無恥、大大張口。到底是一群神學生,求就得著,所向披靡、無往不利。予取予求的我,肆無忌憚到了一個地步,常常想不起來,到底曾經跟誰借了十五塊錢?慧敏認定我將來往天堂的路上,會被這些積少成多的十五塊,給吊在半空中。有時在聖靈的催逼下,或慧敏的恐嚇下,我會情不自禁、恐懼戰驚的見人就問:「我有沒有欠你十五塊錢」?
那天癮頭又犯了,又是在圖書館裡。居心叵測、環顧左右,尋找可借貸的。偌大的圖書館裏,除了我,竟然只有邵潔在埋頭苦幹!嘻皮笑臉:「邵姐潔,您有沒有十五塊錢借我周轉一下?我待會兒回宿舍立馬還您」。同時也做好心理準備,輕則看臉色、重則討頓罵,反正劣跡斑斑,十五塊先到手再說。不料,莊嚴的邵國父給我一個慈母的微笑,一句話不吭,把十塊五塊兩個銅板放在我手心,雖然很有那麼點,把個叫化子給打發走人的味道,可這會兒也才發現,邵潔其實 〝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和藹可親、挺有人味。至於後來到底有沒有還她那十五塊錢,我還真記不得了。
代禱的勇士
那年聯合差傳年會徵召所有宣教士回台灣,由本尊親自作工場報告。鬧哄哄的會場,一人守著一張看板,聲嘶力竭、臉紅脖子粗,活生生走江湖賣藝、雜耍把戲,強邀輪番上陣的弟兄姐妹們,加碼 《仕倫卅八》,認領村子,以禱告服事仕倫的未得之民,得以聽福音進而信從這道。換場的空檔,正口乾舌燥,看到邵潔由遠而近、緩緩走來,和顏悅色、言簡意賅:「給我一個村子吧!我禱告還是可以的」。當時她正被癌症折騰得夠嗆,身子骨不再硬朗;退休後的邵潔,卻在禱告上加強火力,自動請纓加入仕倫團隊。
之後和邵潔聯絡,她問的只是她的椰子村,甚至說了好幾次:「如果有機會,真想上椰子村看看」。邵潔去了一趟澳洲之後,我們打趣邵潔:「下一站,柬埔寨」!大牛和我張羅模擬了一下,得怎麼做,才能讓邵潔從金邊到仕倫、再到椰子村,可以一路順風。問起業績,我們也老實跟邵潔說:「巴掌大的雲下落不明!拜託你好好禱告,到時候來椰子教會剪綵就是了」。
體己的同道
畢業之後各奔前程,同學之間不太聯繫。和邵潔因為同一個教會體系,總有機會擦肩而過;也因為都是業績不太好的宣教士,儘管碰面,都是灰頭土臉、心事重重的,無話可說。世紀末的九二一大地震,把埔里給震得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說什麼都不走人的邵潔和慧敏,因此鹹魚翻身,從此業績長紅、扶搖直上。不曾有海嘯、地震、颱風、龍捲風或火山爆發的柬埔寨,素來沒有天災、只有人禍,讓我拿天災下注,換屬靈復興的指望完全斷絕。認定凡經歷過的必留下痕跡,只好摸摸鼻子,繼續一步一腳印,踏查偏鄉走透透。邵潔是過來人,將心比心,要我好自為之。
我結婚這事,嚇到不少人。連慧敏都說:「真是想不到啊」!邵潔卻獨排眾議:「葳葳她自己都想不到咧」。這話真是非同凡想—知我者,邵潔也。每回述職,在台灣的時候,邵潔和慧敏都會邀請我們上魚池分享,也讓我們家外配看見台灣,嘗嘗台灣最美的風景,大牛和我一道從她倆長了不少見識,而且她倆中英台語都輪轉,跟大牛聊到欲罷不能,我省了翻譯的唇舌,更是盡興許多。
和邵潔二十幾年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從來不是閨密,不曾嘰嘰喳喳,也沒有徹夜長談、掏心掏肺,比較像哥兒們的袍澤情誼,儘管戰場上殺紅了眼,卻不忘彼此掩護,進到聯合作戰指揮中心,也不過拍拍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2015.09.14 這天邵潔爭先恐後!沒事,讓你一次。你先走一步,我們魚貫而至,隨後就到。咱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