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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上的魔術師》與1980年代的三部電影

作為《天橋上的魔術師》的最終章，〈超時空手錶〉是我最喜歡的一集。不僅漂亮收斂了原本各自散落的人物和故事；楊雅喆導演對原作的理解和詮釋，更是在此集之中體現地淋漓盡致。

相信大家應該都還記得，這集當中點爸和點媽跑到電影院買票，想要進場看電影裡的小不點那一段。但是，不知道大家是否也和我一樣，都注意到了這時出現在畫面中，售票窗口上貼著的那三幅電影海報？後來細想，那三部電影或許便是被「刻意織進去的」，留給觀眾的一記暗號。

售票窗口上貼著的那三幅電影海報，分別是《戀戀風塵》、《父子關係》和《阿福的禮物》。雖然鏡頭只是一閃即過，但是這三部電影卻似乎與《天橋上的魔術師》相互產生了微妙的指涉與牽連。尤其是侯孝賢導演的《戀戀風塵》，絕對是導演送給觀眾們最驚喜的魔幻時刻。

〈雨豆樹下的魔術師〉是原作中的最後一篇。吳明益老師回顧了自己的書寫小說的過程。並將那兩行原本想作為小說開頭，卻在寫完九個故事後，仍舊找不到位置安放的句子，作為此篇的開始。兩行句子中提到了一位名叫「老李」的人。因為「老李」，讓吳明益老師想起了侯孝賢的《戀戀風塵》。小說中寫：「侯孝賢的《戀戀風塵》裡，曾經無意間拍到顧車老李。那段戲是男女主角阿雲跟阿遠到商場買鞋，要回家時卻發現摩托車不見，兩個人焦急地找車的畫面。」

1986年侯孝賢導演的電影作品《戀戀風塵》是根據吳念真的初戀經歷改編而成。片中的謝文遠和江素雲是青梅竹馬，也是一對戀人。畢業後的兩人分別找到工作，且期望著美好的未來生活。後來，文遠要去服兵役，素雲送給文遠千百封已經寫上自己姓名、地址，和貼好郵票的信封，希望文遠天天給自己寫信。沒想到之後，素雲竟然兵變了，文遠知道後更是難以接受。他原本想要向軍中請假回去找素雲，但就在啟程之前，文遠決定不回去了。

《天橋上的魔術師》裡，阿猴和小蘭的愛情，以及信封、兵變和鐵道元素，無一不是在向《戀戀風塵》致敬，與之相呼映照。此外，在最後一集裡，小說提到《戀戀風塵》中的「阿雲跟阿遠到商場買鞋」那段戲，也透過電影銀幕重新搬演，並和魔術師與小不點的身影完美剪輯在一起，更是讓人始料未及，驚喜萬分，足見導演在細節安排上之用心。

除了A廳放映的《戀戀風塵》，另外在B廳和藍廳放映的分別是，《父子關係》與《阿福的禮物》也同樣引人關注。先來說說，王童導演的電影作品《阿福的禮物》。內容是關於三個都叫作阿福，卻分別生活在香港、大陸和台北三地的中國人。雖然都名為阿福，所發生的也僅是平凡簡單的小小故事，但卻通過這三個同名之人的三則故事，勾勒出所有中國人的共同樣貌。

《阿福的禮物》，相比於《戀戀風塵》和《父子關係》兩部同樣是在1986年上映的電影，早了兩年（1984年）的時間上映。因此，可以合理的猜想，這部在藍廳放映的作品，應是以「二輪」形式重新上映的。記得劇中魔術師曾告訴小不點：「人生就像一齣電影，一眨眼就演完了。你的戲沒了。」

可是，誰說戲演完就沒了？誰說電影下檔就不會再演了？「二輪」電影的存在，不正是對「下檔」電影的一種懷想與再現嗎？就好像《天橋上的魔術師》想要傳達的：「消失才是真正的存在」。消失不見並不代表灰飛煙滅，反而是讓人更加深刻記住和想念的存在。至於《阿福的禮物》與《天橋上的魔術師》的連結何在？我想那便是，兩部作品皆在談論平凡人物的生活，以及演繹著共同的記憶與相似的人生。

《父子關係》是1986年，由李祐寧導演執導的作品，恰好編劇也是吳念真。電影 內容說的是關於一個單親父親與七歲的兒子強強的故事。生意失敗的父親，與母親離婚後，一時之間竟遍尋不著工作。後來，又再經歷被好友坑害且橫刀奪愛的慘事。嚐盡人情冷暖的父親，決定要重新振作。父親賣掉了房子，並帶著強強搬到旗津，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而在〈超時空手錶〉這集中，我們總算看見了點爸和小不點，這對父子之間的深厚感情。尤其當父親每天守在電影院，只為在影片中看見小不點；還有當父親奮不顧身地想要買下甚至是搶下那份存有兒子畫面的膠卷時，那種執著和堅持，令人為之動容。而這份「父子之情」，似乎也與電影院B廳正在放映的那部《父子關係》，就這樣悄悄地產生了連結。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當《父子關係》裡電影拍到父親開著貨車載著兒子南下的那段路程時，緩緩響起的〈張三的歌〉：「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沒有煩惱沒有那悲傷，自由自在身心多開朗。⋯⋯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看一看，這世界並非那麼悽涼，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望一望，這世界還是一片的光亮。」《天橋上的魔術師》的最後，一場雨下了下來，小不點淋著雨，卻滿臉笑意。因為他知道，當雨過天晴時，就是他能回家的時刻。他終於明白家人的意義，終於知道家的美好和愛的美好。陽光灑落在小不點身上，那瞬間，就如同〈張三的歌〉最後唱的一樣：「這世界還是一片的光亮。」

最後，要謝謝楊雅喆導演，謝謝你選擇了《天橋上的魔術師》。謝謝你以細膩的改編和溫柔的眼光，帶領我們走進一段既魔幻又寫實的美好歲月，看見許多則平凡而動人的故事。更要謝謝你讓我們重新相信：「燦爛會依然在，不會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