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始木身旁圍繞的男性遠大於女性,而身邊的女性能掛上女性符號的,少之又少。比如在他下面做事的崔英,對黃始木來說,與其他男性同事沒什麼差別,就是一位共事和具功能性的下屬,沒有性別差異可言。在他的眼裡,幾乎所有的人事物都是唯物化的,因為他的大腦手術後,表達感情和偵知感情(內在和外在)的能力大大削弱。
在第一季中,能夠與他的情緒緊密相連,或引發他情緒變化的,有三個女性。他的母親,永恩秀,還有韓汝珍。這三人之中最能明確地被掛上女性符號的,應該是他的母親。永恩秀最多只能算是一個後輩和帶過一段時間的徒弟,在性別上對黃檢來說比較中性。韓汝珍在第一季前大半時間是黃檢的浴血並戰的忠實戰友,然而在後半段黃始木的兩次微笑,不禁讓人覺得,木木是不是對珍珍產生了不同的感覺。
母親,或是代替母親形象的人,是一個人一生中接觸到第一個人,也是人在成長和社會化過程中接觸的第一個人。母親,對黃始木的人格塑形影響甚鉅。
關於始木身邊重要的三個女性,且讓我嘗試著從始木的母親開始探索吧。
雖然不能放諸四海皆準,但不能否認,一個人的童年期對於日後的人格發展和人際關係有相當程度的影響。更甚者,母親(或有母親形象的人)扮演著極大的角色。
那麼黃檢的童年是什麼模樣呢?黃檢的母親又是怎麼對待他的呢? 諸位想必比我重刷此劇還要多次,細節應該比我知道得清楚,請耐心地容我細細數來,有錯還請多指教。
從第一集一開頭的片段,黃檢天生的大腦在智力和情緒區塊非常發達,聽覺過於敏感,很容易受微小的聲音干擾,情緒容易起伏。也就是說,黃檢在大腦手術之前,外在刺激極易引起內在情緒激烈反應。這外在刺激特別是聲音,引起小始木生理上的難受,這難受經由情緒的發洩來減緩。
小始木的智力發達可以從他在小學三年級就得到學習優異的獎狀來證明;過於敏感的聽覺可以從小始木常常捂住雙耳可以窺知;因為聲音而引起的激烈情緒反應,可以從 (1) 八歲的他砸爛家裡的咕咕鐘 和
(2) 中學的他受不了金正本青黃不接的琴音,猛關琴蓋而誤把他的手指壓斷,只是為了停止那魔音穿腦的琴音(老實說,換作我,聽到金正本那幾個琴音,我也會受不了,不過我可能直接翹課了)。
聽覺是人與別人溝通時很重要的一個感官(sensor)。當我們聽別人說話時,我們同時接收字語的內容和對方的情緒,所以說同一句話可以有千百種的意思。如果只接收字語而不接收說話的情緒的話,對於內容的理解會大大的減分。再者,在聽人跟自己說話的時候(input),除了偵知對方說話的情緒,作為接收方,內在的情緒也會受到對方傳達的訊息而波動(output),進而引起反應(action or response)。我們可以合理的推想,大腦手術前的小始木聰明過人又情緒敏感,當他在和別人溝通時,應該差不多有讀心術的能力吧?就算沒有,對方的情緒肯定會大大地渲染小始木的情緒。也就是說,如果對方痛苦的話,小始木也會感到痛苦甚至可能加倍。又者,因為小始木的情緒敏感,他可能會因為一件小小事物而大大地開心,這可以從小始木在沙灘上玩沙子貝殼,笑得多開心,像是天地之間只有他一人;也有可能大大地低落,換言之,小始木大概是個情緒起伏非常大的人。
可惜他的聽力過於敏感,對於某些聲音異常敏感,而過度激發情緒反應,做出外人不能接受的行為。因此,他的母親因為他的異常和不受控制的暴走而痛苦,對自己的兒子是排斥的。而始木的父母也因為兒子的異常而不睦分離,小始木被父親遺棄給母親照顧。委屈、憤怒和痛苦的母親,甚至一度絕望地要拉著三年級的小始木共赴黃泉。
這對小始木是多麽大的傷害呀!母親的排斥已然重度傷害幼小的心靈;母親的眼淚,母親的痛苦在情緒敏感發達的小始木心裡又是多麽被放大重擊他的靈魂。
大腦手術切除始木過度發達的情緒區塊,雖然治標地矯正他的行為反應(不再因為某些聲音而引起過度的反應),但也導致內在情緒的偵知和表達也一併割除了,變成外人眼中的麻木不仁。從影片裡,他動手術的年紀是中學(未成年),那麼應該是他母親同意動這個手術的。這個手術閹割了始木情緒發洩的管道,也是黃母的親子閹割。
母親和成年後的黃檢
黃檢掌管情緒的腦島葉由手術被切除,同時黃母也親手把親子之間的情,手術般地單方面地切除了。黃母的切除,是自己拒絕、否認自己的親生兒子,卻不代表始木拒絕或否認自己的親生母親;始木的腦島葉切除,沒了感情的表達和情感宣洩的渠道,卻不代表他沒有感情。始木失去大半情感表達的能力,恰如小始木哭著想要對母親伸去愛的手,卻始終碰不著她。不是他自身不願,而是硬生生地被擋下。就像一條從幽暗處通往有陽光的隧道,隧道的出口硬生生地被人用巨石堵住,只留了一個小缺口,外面的陽光仍能透進來,可是被困在隧道裡的人卻出不去,就算大聲地吶喊,外面也沒人聽見。久了,困在隧道裡的那個人也累了,漸漸地安靜下來,靠著洞口,閉上眼睛,感受著偶爾吹進來帶著陽光的微風。
經過手術的『矯正』,黃檢後來的成長應該不再為母親帶來不便,而且他應該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為母親帶來麻煩。也許,接受手術的他,除了一半是因為他母親,另一半應該是出自他對母親的愛,不願為她帶來麻煩和心痛。當然,也有些原因是為了不再被某些聲音干擾帶來不必要的情緒擾動。成年後的他,在外獨自生活,應該幾乎不回家探望,即使自己很想念母親。但是因為上了電視後,以前同學的爆料,過往的情緒失控的事情曝光在媒體,記者也跑去找他的父母。
擔心母親的他,在夜晚回去探望了母親,卻得到母親的埋怨『不是叫你低調的過日子』。
推開,推開,再推開。小時候的始木,被母親用手推開(Ep. 1);成年的始木, 被母親隔阻在「家」之外(他和母親的見面是在外面,好像是公車站),又再度被母親用一句話推開。言語有時比刀還鋒利,那一句話可想見傷得始木有多深,尤其始木一直謹小慎微地不去打擾母親,就像一個孩子努力乖乖地不去做惹母親生氣的事,希望能得到母親一點垂憐,但即使如此,還是遭到母親的拒絕。這種打擊,無疑是巨大的,讓始木心中的那個孩童受到重重的打擊,遍體鱗傷。
母親的拒絕和推開,是始木的「原傷」。
這個原傷,影響了始木與人的互動,影響了他看待人與人互動的方式。
「最近可是連父母都會殺了小孩,小孩也會捅父母一刀的世界。」黃始木對韓汝珍說
大概在第三集,黃檢和韓警拜訪朴婆婆想要得知朴武成在死前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韓警離開了一會兒,黃檢問婆婆,其實兒子的死,她也不是那麼地悲傷,因為朴武成揹了那麼多債,他死了,她可以保住自己的老房子。韓警聽到了忙跑過來責備他怎麼說這種話。在停車場,黃韓兩人的對話:
『你瘋了嗎?這世上有些話是不該說的。』韓警責備道。
「最近可是連父母都會殺了小孩,小孩也會捅父母一刀的世界。」
『一個路都走不穩的老人,會穿上自己小孩的衣服,還為了躲避行車記錄器而翻牆,像你這個樣子,抓到犯人要做什麼?』
「犯人是拿來抓的,而不是要抓來做什麼的。」
『並不是只有死者才是犧牲者,因這起犯罪而受傷的所以人都包含在內。你現在這樣就像是為了抓到車禍逃逸的犯人,又開車撞了一次那車禍受害的人一樣,你不懂嗎。』
「家人之間的殺人案增加了43%,家暴案件則增加了1300%之多,這是過去這二十年來的數值。有家人喪命這件事,並非對所有人來說是傷痛。」說完,黃檢看似有點落寞的轉身而去。
『他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會變成這種人?』一時語塞的韓警,目送黃檢揚長而去,喃喃地說。
那句「有家人喪命這件事,並非對所有人來說是傷痛。」由黃檢說出來,是多麽地沈重和悲傷。或許他從小內心深深地覺得,他的消失對他的母親來說,只會減輕母親的負擔,而不會對母親造成傷痛。
這個原傷,漸漸衍伸爲觸動他的耳鳴和暈眩的開關。原傷交織出的精神壓力網或負面感情爆發點,只要他經受的外在刺激造成內在的波動飆高觸及隱形原傷網,他就會發生耳鳴和暈眩。
兩種生理反應是始木自身發展出的一套自衛也是自癒機制。耳鳴變相阻絕了外界訊息的接收(聽不見),暈厥則是「關機」,讓始木的靈魂不再受更多外在侵擾,慢慢地從劇烈的情感波濤平靜下來。第一季裡一共有三次耳鳴,兩次昏厥。造成兩次昏厥的情感觸發點 我認為相似有關聯(不盡相同)。第一次是被母親再度拒絕(叫他低調的過日子,可是他已經謹小慎微),黃檢應該感受到被母親一再拒絕的痛苦和悲傷,愧疚或罪惡感(因為他給母親再度『惹麻煩』),還有無助和孤獨感(當時媒體對他的圍剿,同事們對他的孤立)。第二次是永恩秀之死,一定程度的痛苦,愧疚和罪惡(『如果我當時相信她。。。』)。關於他對於恩秀之死的那個夢,後面在談到永恩秀時會再來分析。
這個原傷,也造成他對女性肢體接觸的抗拒。
忌諱的觸碰
前面談到黃母在黃始木小時候,對他的拒絕和疏遠,造成他心中巨大的傷害。在小始木向她伸出雙手哭著要愛她時,母親將他一把推開了。小始木第二次伸出小小的雙手,抱住母親的時候,雖然抱住了母親,可是母親沒有回抱他,只是怨恨悲傷的哭著,任由小始木抱著她痛哭著說對不起。
兩次的伸手,兩次的拒絕。
狠狠拒絕一個心靈遍體鱗傷且需索愛的幼小靈魂,無疑讓這條靈魂揣著傷口長大。偏偏,這靈魂因為生理的變故,漸漸不知道怎麼被愛與去愛了。
母親的觸碰,漸漸轉變成了心中那道禁忌的傷痛。觸碰,演變成與女性的連結,抗拒女性的碰觸也就是拒絕與女性有連結。我注意到,如果有女性主動對黃檢有肢體接觸,黃檢下意識的抗拒。
以下幾個例子。
- Ep. 4. 永恩秀的媽媽很感激黃檢在媒體的發言替恩秀解了套,在黃檢來醫院看望過永法官後,永媽媽追了出去和黃檢道謝,同時也中意這位年輕人,說話的時候,很自然的將手搭在黃檢的手腕上,黃檢立即把雙手往後收。他估計也知道把人家的手甩掉在旁人眼裡是不禮貌的,所以沒有做得很明顯。
- Ep. 2, 韓警在警局再度和黃檢碰面(黃檢去證物室),韓警很熱情地伸手要跟他握手打招呼,黃檢看見了,而且直接無視了。
- Ep. 3. 韓警打電話告訴黃檢,打給朴武成的最後一通電話是從西部地檢的陳情室打出去的。旁邊聽到的恩秀心裡很緊張,追著黃檢出去追問。很自然的,恩秀伸手出去拉了一把走得很快的黃檢。黃檢反射性地把她的手甩掉。
- Ep. 7. 恩秀夜闖黃檢家,在黃檢去過海邊找手機回來。她追問為什麼白天徐檢拉她出去的時候,黃檢出手救她。真不知她是不是想試探黃檢對她的心意和態度,她伸手抓住黃檢的手臂,馬上黃檢把她甩開,然後恩秀就說:「看吧,你連我碰你都反感。」(此幕還有一個細節特寫,留待細究永恩秀之於黃檢再說。)
不過,韓汝珍是個例外。劇中第一次韓汝珍重重拍他一下的時候,他並沒有同樣反感的反應,不過他表情有點不爽。第二次拍他的時候,他倒沒有不爽的樣子,只是回頭看了一下被打地方。韓警的拍肩或拍背,和恩秀的「抓」,感覺上不同的。恩秀的碰觸給人有點「糾纏」,再加上碰觸的情境(特別是第二次)讓黃檢覺得自己的界線被侵犯,有點感覺被恩秀逼著建立連結,自然能夠理解黃檢的抗拒。至於韓警嗎,那種一拍,是友好地,兩人平等地,沒有一絲「糾纏」的感覺,但同時也讓黃檢在沒做好心理準備前,很快地被友善之手碰了一下,所以很不習慣,下意識地不爽。但是第二次被韓警拍的時候,他並沒有不爽的表情,應該是漸漸接受韓警的友誼之手吧。
其中,他也有主動去「觸碰」永恩秀和韓警。那幕他和恩秀躲在徐檢辦公室,他拿手去摀住恩秀的嘴巴。但是嚴格說來,只是虛捂,他並沒有真的碰到。韓警的話,則是他跑去找韓警,正巧韓警氣急敗壞地要找長官理論朴慶完被打,黃檢那時是真的非常自然地一把抓住韓警的膀子,拉到辦公室去。
總之,韓汝珍就是黃檢人生裡的一個異數,一個例外,是他第一個敞開心胸接納的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