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拝啓、木皿泉夫婦

2021/04/1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拝啓 木皿泉夫婦
做為您們忠實的電視連續劇粉絲,在這春寒料峭時分,寫了封應該您們不會看到的信,也許在遠洋另一端的兩位,在某個瞬間小小的心電感應裡,說不定也能感知到這些文字吧。
不過,這當然是在您們不會讀到這封信為前提,但我相信,您們沒有看到這封信,一定也能理解我的心意。
這說起來有點巧的驚奇,大約五六年前,我第一次看坂元裕二先生執筆的連續劇《最高的離婚》時,我印象深刻,在故事的最末,坂元先生安排男主角光生寫了一封信,寄給與他分離的妻子結夏,而那封信的開頭寒暄句「暦の上に春は立ちながら、厳しい寒さが続いております」,在當時看的中文翻譯只用了一個成語「春寒料峭」,就把這長串寒暄句翻得出乎意料地簡單,一長一短的反差讓我印象深刻。
所以,受了坂元先生影響的我來說,每每想在這時節寫封信時,我總是會想到那封、坂元先生在連續劇裡安排不會有回信(如同我知道您們不會有回信)的這封信前四字。
事實上,在四月初的現在,臺北的天氣也確實是春寒料峭,明明炎熱地像夏天的天氣,在清明時節突然微微地寒冷起來。
對於總是會刻意把很多事情連起來,並且用我自己方式來解讀的我來說,確實是意外地巧的驚奇,不知道在更能感受「春寒料峭」的遠方日本,老師您們有沒有好好保重身體呢?
話說回來,會突然想寫這封信,其實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我在幾天前讀完老師您們的小說新作《漣漪的夜晚》。有些感觸,我一直在想要用什麼方式寫,陷入了一陣苦思(不知道老師您們寫作時,是否也有這種感覺呢)。
接連數日,在Coworking Space裡一面聽著遠方傳來不知何處在施工的隆隆聲,一面聽著趁假日來加班的碼農工程師對著筆電振筆疾書的噠咔噠咔聲,坐在筆電鍵盤前像是在想,又像是沒再想,最後聽了約數十次1988年PRINCESS PRINCESS的名曲〈M〉(是的,那是您們執筆的NHK連續劇《昨夜的咖哩,明日的麵包》的片尾曲),最後,在某次去吃飯的行走間某個步伐,突然想到,啊,那就來寫一封信給您們好了。
會想到「寫信」,因為這就是第二個原因:去年十二月,我收到一封從香港寄來的信。
不,其實不只是一封信,牛皮紙袋裡,裝了她與您們書信往返的一些文字紀錄,以及寫給我的一封信。與您們去年八月收到她從香港寄來的信時,寫在日經報上頭的專欄連載一篇名為「喜歡是無敵的」影本文章。
以及您們寄給她2010年連續劇《Q10》的劇本文庫書,後頭是您們所撰寫的「八十年後的Q10」短篇(上頭還有可愛的簽名)。以及,去年我透過許多新聞媒體,看到香港狀況照片。
正在用筆電寫這封信的當下,這些實體信就擱在我右手邊的牛皮紙袋裡,我收到時讀了一遍,為了要敲出這封信,剛剛又讀了一遍,我很清楚,這是一份非常貴重的心意,幾張薄薄的紙以及照片,裡頭蘊涵的情緒,那是我這個現在平平安安、悠悠哉哉地敲著鍵盤的人,在臺灣能得到的厚重情感。
不過,我其實也拖了很久呢,幾個月前收到信時,我就已經決定要為它們寫些什麼,但一直苦思著要怎麼表達出來,直到我讀完老師您們的《漣漪的夜晚》,我突然感覺,其實這一連串的意念傳遞,從東京到香港,再從香港到臺灣的我這裡,這已經是充滿木皿泉風格的小小故事了。
即使我不說出口或寫成文字,但這樣一連串的情感影響,就是您們在《漣漪的夜晚》裡,要讓讀者稍稍體悟到的理念,也是您們所認為的「漣漪」,從中心一滴,慢慢擴大,慢慢波動。
我知道《漣漪的夜晚》的原型,是從您們應NHK之邀,2016、2017連續兩年的單集新春特別劇《富士家族》而來,日本過年,看這兩集特別劇,求的是開心歡樂,特別是主演有藥師丸博子及小泉今日子兩位,讓那兩集連續劇看起來格外繽紛。
但是,用了那兩集歡樂連續劇設定的小說,真是太有趣了──完全不同於連續劇,直接從「那須美之死」開始寫起,後面13話──我想您們是將這本書當作紙上連續劇(不是文字劇本哦,而是不用請演員來表演的戲劇)來寫了吧。
每一話的故事都是人生裡曾與那須美有過交集的人:家人,朋友,同事,陌生人(我特別喜歡第十話那須美與那對兄妹的故事,害羞,色色的,非常有意思)。
他們的人生,都因為有了「那須美」這個人的存在而豐富,也在接受了「那須美」的死亡,意會到言語很難表達……不,其實根本不用多說什麼,因為,那就是「人」。
小時候,看您們執筆的《改造野豬》,特別特別特別喜歡第三集「恐怖の文化祭」。講述主角三人在文化祭的鬼屋裡,遇到了「當年」的學生。不不,他們的生命沒有結束,在您們的筆下,那是「生靈」。
因為當年非常喜愛那段閃亮亮青春時光的學生們,人生已經被各種繁忙工作塞滿、已經變成忙碌大人的當下,他們的精神,仍然會回到他們心中永懷的「文化祭」。其中一位主角,牽著弟弟的手,在鬼屋的終點鏡子,看到兩句話──那一直是我心目中最棒的連續劇金句:
「能與現在和你牽手的人相遇,簡直就像是奇蹟。即使走到了陽光之下,也請不要放開那隻手。」
近來無論是香港,日本(事實上此刻的我是一邊讀著悼念三浦春馬冥誕的各種文章,一邊在寫這封信的),臺灣(近日我在日本推特圈看到幾位日本朋友都相當關心發生在東部花蓮的鐵路事件),或是受疫情影響的全世界,都有太多哀傷的死亡──甚至讓我們感到麻木,雖然我們都知道,死亡是人生一途,但面對虛無,我們仍有恐懼。
但死亡其實不是人生終結,因為死亡被包容在生命裡,肉體的終結,並不是一切的終結。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要有個有始有終,它才叫作「結束」,某些生命,也不是在我們知道他已經離開我們的當下,其實還沒有「結束」。他仍然會繼續著,而影響會像「漣漪」一樣,慢慢地,讓該得到這份情感的人,知道它仍然存在。
是的,相遇即是奇蹟,無論是透過哪種形式的相遇,無論生老病死,無論人生走到何處,「也請不要放開那隻手」,那就是漣漪,那就是人間,那就是世界吧。⠀⠀⠀⠀
感謝。
真心祈願老師們平安健康。
敬祝 一切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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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一些有趣的,寫一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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