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跟漢朝的交際,在史書上,採用了秦朝統一六國的記年法。也就是從子嬰投降的那一刻開始,視為秦亡,漢代。
明明劉邦連漢王都還不是,此時卻被記載為漢元年。
卻說項羽坑殺了二十萬秦兵,帶著四十萬聯軍,浩浩蕩蕩的來到函谷關口。
關口上,插的不是大秦黑旗,卻是赤紅的劉字大旗。
項羽派人詢問,才知道劉邦已入咸陽。
守關將本是秦人,根本不認識項羽等楚軍上將,只道不可放行:「這個嘛……先等我回報了秦王,再作定奪?」
「鄉野流氓,也敢自稱秦王?」
項羽聞言大怒,下令要英布衝關。
本來憑著函谷關的地形優勢,一時三刻之內也難攻下。但守將本以為這些算是「自己人」,只是多等個幾天打聲招呼嘛……天曉得突然就殺聲震天。
開玩笑,大家投降劉邦,不就是為了活命?難道還為了拚命不成?
守將率先逃亡,函谷關內潰不成軍,英布輕輕巧巧便取得天下第一關。
項羽大軍繼續西進,來到鴻門這個地方,卻始終未見劉邦大軍。
在范增的建議下,大軍就地駐紮,派出斥侯打探消息。
劉邦的駐地,在南邊的霸上。
正面對著的是武關山道,因為劉邦自己是從這邊打進來的。
照理來說,函谷關仍有守兵,武關卻沒什麼兵馬,所以防這邊。
劉邦的左軍,就在戲西跟霸上之間駐守。
項羽的斥侯,很快就找到了劉邦的左軍。斥侯為免打草驚蛇,裝作旅人探問。
劉邦的左司馬,名叫曹無傷。還想說可以吸收這個旅人當義兵,非常豪氣的跟人家說:「我們家老大,接下來就會在關中稱王,以秦三世子嬰為相……你現在加入我們,金銀財寶榮華富貴少不了你啊。」
斥侯裝得又驚又喜,只道要去將族人都帶來,一起加入沛公軍。
曹無傷不疑有他,還派了幾個士兵一同前去。
眾人返回項羽大營,劉邦士兵道:「哇靠,你們家族好大啊。」
心想,這次可釣到大魚了,肯定大功一件啊。
斥侯敷衍過去,便將人帶到項羽面前。
小兵不識項羽,大搖大擺的便把曹無傷的話,又說了一遍:「我是沛公左司馬手下。我們家沛公老大,接下來就會在關中稱王,以秦三世子嬰為相……現在加入我們,金銀財寶榮華富貴少不了你們……」
話還沒說完,小兵的頭顱已然飛起。
項羽怒。
越怒,劍越快。
其他士兵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被項羽盡皆斬殺。
「傳令下去,犒賞三軍,就地休整……明天,我們要殺劉邦一個片甲不留!」
項羽的一個叔叔,名叫項伯。曾經在下邳殺了人,全靠張良收留他,打發掉官兵。項伯知道,這個姪子的牛脾氣,只有項梁制得住。
想想張良便在劉邦軍中,這個救命之恩,項伯不能不報,便趁太陽下山,一人單騎直奔霸上。
「張良,張良在嗎?故人求見。」
劉邦的守衛,基本上也是守好玩的,秦國已滅,哪還有什麼仗打?
不過上面交代過,如果有平民百姓求見,一定要立刻通傳。
項伯沒受到什麼阻攔,便見到了張良。
「張良……項羽要殺你們,勢不可阻,快跟我一起逃吧。」一見到張良,項伯立刻牽起了好友的手,要他一起逃命。
張良到底是個練家子出身,一抖手,便掙脫了項伯。
「且慢……」
張良略一思索,雖然項伯這份心意他很感動,但也不好明白告訴項伯,自己早就跟劉邦定了三生之盟。
凡事留一手,日後才有算計的餘地。
「……韓王派我來支援劉邦,我就這麼跑了,回去也是被韓王殺頭。我還是得先去告訴沛公,如果他不聽勸,我再跟你一起走?」
項伯向來敬服張良,沒有反對:「好吧,快去快回。」
張良進劉邦的營帳,把事情說了出來。
「靠杯喔,現在怎麼辦?」劉邦嚇得跌坐在地。
張良一派鎮定,道:「你倒是先跟我說說,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跟你說,可以自己稱王?」
「還不就是那些烏龜王八蛋……哎呀,你不是跟我說,要聽大家的話嗎?我就聽一下而已,真的只有一下下啦。」
張良的臉色轉冷:「這麼棒,那你跟那些王八蛋一起去跟項羽打啊。」
劉邦愣了一下,才明白張良在生氣:「不要這樣啦,你知道我打不贏他啊……幫我想個辦法嘛。」
劉邦這個人的特殊技能,就是只要他在你面前,你怎樣也沒辦法對他發火。
張良可清楚,但做戲總要做個十足,猛地拍桌站起,道:「我有辦法可以想,但是你以後要是在背著我跟那些人搞七捻三的,我可救不了你。」
「好哥哥,你說什麼都好,快告訴我什麼辦法?」
「項羽是孤兒,生平最重親情。」張良道。
劉邦馬上苦著一張臉:「我知道啊,問題是他叔叔項梁早掛了……要是現在是項梁帶兵來,我還用得著怕嗎我。」
「一個叔叔死了,你有沒有找第二個?」張良一臉不屑,「讓項伯去跟項羽說,你一片真誠,是在等他前來,應該有效。」
劉邦起立鼓掌:「啊不就好棒棒?第一,去哪裡找項伯?第二,萬一沒效咧?」
張良一瞪眼:「就是這麼棒,第一,項伯正在我房間裡。第二,反正你左右是個死,不賭一把嗎?」
劉邦一聲大笑:「賭!怎麼不賭?快把救星帶來啊……要我叫他大哥舔他鞋子都行啊。」
「去你的,先給我把台詞背熟了。」
張良立刻面授機宜,該如何與項伯應對,全部告訴了劉邦。
確認沒問題後,便將項伯找來。
劉邦天生戲精,演得一付可憐巴巴的模樣,跟項伯說自己是如何保全關中領土財寶,等候項將軍抵達,卻被奸人所誤……
項伯信了劉邦,便趕回鴻門,將事情轉告項羽。
項羽沉思了一陣,「叔,你認為呢?」
項伯道:「我已經跟他約定,日出時要親自來賠罪。我想,若是到時不見,我們再按計畫出擊也不遲。」
「……也有道理,是不是該跟亞父說一聲?」項羽又道。
亞父便是范增了。
項伯一個機靈,想起臨走前,張良特別囑咐他,若是項伯擅自出營這件事被范增得知,只怕大家性命都不保。
「別吧,范先生年事已高,不要打擾他休息。還不如先安排一下,若劉邦到來,我們該當如何?」
項伯不著邊際的說了一堆,不知不覺間,雞鳴了。
「看來,劉邦那老小子怕是逃了吧。」
項羽起身著甲,走出營帳外,準備點兵出擊。
「報,南方有一支約百人的隊伍,在營門外求見。」
衛兵來報,項羽項伯互看了一眼。
項伯心裡直叫好險,他也不知道,半夜出發赴約,本是張良的拿手好戲。
項羽一揮手:「罷了,傳令下去,取消進攻命令。」
話才說完,突然聽見南營門口傳來話聲。
說話者並不特別用力,但字字鏗鏘,清晰分明。
「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河北,臣戰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得復見將軍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隙!」
項羽知道,有高手來了。
這個人,絕對不是劉邦。
項羽微一運氣,朗聲答道:「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劉邦那邊還不及回應,就聽到另一個如破銅鑼般嘶啞的嗓音響起。
「沛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如留下來喝兩杯,互敘所事?來人,設宴備酒!」
這聲音並不響亮,但卻是四十萬大軍營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項羽也嚇了一跳,轉頭循聲望去,說話者,卻是年過七十的老范增。
范增話音方落,腳下不急不慢,卻三兩下就來到項羽面前,低聲道:「發生什麼事?劉邦為什麼會在這裡?」
項羽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經過告知了范增,仍是隱瞞了項伯擅自出營,只說是自己派遣使者所致。
范增聽完,嘆了一口氣:「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這等大事,為何不先與我商量?」
項羽正想反駁,范增又道:「劉邦本是貪財好色的小人,但來到關中卻分毫未取,必有大志……今天,我們不如將計就計,在這裡結果了他!」
「亞父的意思是?」
范增道:「等我暗號,殺了劉邦……以你的身手,我們也不用再安排其他人。對方的高手,我自有辦法。」
項羽向來不可一世,認為自己學識武功兵法,無一不是上人之姿。
但范增所隱藏的,似乎比自己還要來得高。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在項羽心頭一閃而過。
「便如亞父吩咐。」
然而,不多時,酒宴備妥。
項羽跟項伯坐在西側。范增為長,坐在北側。劉邦則坐在東側,僅張良隨侍,其餘隨從皆在軍門外等候。
眾人一番寒暄,酒酣耳熱,劉邦的專屬技能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任憑范增再怎麼給項羽使眼色,打暗號,項羽始終都裝作沒看見。
范增再也忍不住,突然起身便向外走去。
張良一直關注著場上局勢,見范增有動作,連忙跟項伯打了個手勢,再跟劉邦耳語兩句,便跟著范增而去。
張良一走出大營帳外,就見到范增站在不遠處等著自己。
范增道:「年輕人……枉你一身好功夫,為何不棄暗投明?」
張良笑道:「老人家,為何不回家含飴弄孫,何苦在戰場上奔波?」
話音方落,范增一拄手中拐杖,一股駭人氣勢直撲張良而去。
張良不慌不忙,拱手一揖,霎時袍袖鼓脹,恍若無事的接下了范增的「問候」。
范增古井不波的老臉,微微抽了一下:「太公心法,『願者上鉤』?你是赤帝後人?」
張良微微一笑,道:「赤帝興大楚,何奇之有?倒是老先生這一手『連合縱橫』,帥得緊啊。」
被張良識破自己的功法,范增再難掩吃驚之意。
張良又道:「我以為縱橫之士,早已為大秦效力,為何您會在我大楚項將軍手下?」
「哈,一口一個大楚叫得親密,當我不知你是韓國人?」范增怒道。
張良淡淡道:「韓人又如何?暴秦無道,人人得而誅之。」
范增又是一拄拐杖,張良本是凝神戒備,但這次卻沒半點聲息。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方是我縱橫天道。」范增轉身,但話音仍清楚傳入張良耳中。「功夫不錯,但論天道,你還差點火侯……你我要分出高下的地方,不是這裡。」
話語方落,范增早去得遠了。
張良微微一愣,亦轉身直奔南軍門。
「樊噲!樊噲何在?」
樊噲走了出來:「阿良哥,怎樣?有賞酒喝嗎?」
張良急道:「沛公有難,快跟我來。」
樊噲連忙取來劍盾,就要跟張良入軍門。
盡忠職守的項羽軍兵,當然不可能放樊噲入內。
「滾開!」
樊噲一聲虎吼,舉起大盾就向士兵撞去,把兩個守門衛士撞得撲倒在地。
張良一個箭步過去,低聲道:「得罪。」一人賞了一腳,封住他們穴道,兩個衛士登時昏厥。
樊噲跟張良急忙向大營趕去,就要抵達時,張良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樊噲跟著停下。
張良盯著樊噲的臉看,道:「這樣不行,我得把你的臉改造得有『威力』一點。」
樊噲還沒會意過來,只見張良雙指就往自己的眼睛戳來。
「唉呀,你幹嗎?」
「毒啞你啊……不是,忍耐一下吧。」
樊噲彎下了腰,眼淚直流。張良更趁機把樊噲的頭髮弄亂。
「還好,你是自然捲……這樣行了,快睜眼,咱們走。」
營帳內,項羽跟劉邦,正在看著項伯跟項莊舞劍,突然間,帳門被掀開,走進一個手持劍盾、怒髮衝冠、雙眼赤紅的彪形大漢。
項羽面對帳門,見狀嚇了一跳,酒都醒了一半,連忙伸手按劍。
「來者何人!」
項羽一聲喝罵,讓兩個劍舞者也停下了動作。
張良跟在後面緩緩進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沛公的護衛……」
「人稱古之惡來的典韋!」醉醺醺的劉邦又在說胡話。
「原來是位壯士。」
還好劉邦不學無術,荀彧都念苟或,所以項羽聽成「ㄨㄟˋ」。
順便岔題一下,有姓的貴族才會姓加敬稱,像這種護衛下人,項羽是不可能把他的姓氏放在眼裡的。
但項羽還是欣賞勇士,一拍手,道:「來人,賜酒,賞肉。」
樊噲把盾放下,站在項羽面前就吃喝起來。
項羽見他吃得豪壯,很是欣賞:「還能再喝嗎?」
樊噲正要答話,卻突然覺得腰間一麻,張開嘴也說不出話來。
驚愕間,又聽得自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大王不取也。」
項羽沒想到,這個莽夫居然也會跟自己講道理?沉吟片刻方道:「壯士請坐。」
樊噲此刻根本身不由己,只聽到張良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謝大王賜坐……來,跟我坐這邊吧。」
張良一手搭上樊噲背心,樊噲只覺一股暖流通過,突然又能動了。
樊噲不敢多話,默默的拾起劍盾,便跟張良坐到劉邦身邊。
才坐下,張良偷偷伸手摸了劉邦一把。
劉邦突然一股尿意襲來:「哎呀,不好,要尿尿。」
張良起身扶著劉邦:「且讓小人伴沛公解手。」
去了片刻,張良又復返,要樊噲一起去扶醉倒的劉邦。
良久,項羽覺得有些不對,就叫陳平去找他們。
結果劉邦跟樊噲早就跑了,只留下藝高人膽大的張良拜謝贈禮。
項羽收下了禮物,范增卻把禮物砸個稀巴爛。
而回到營地的劉邦,當然第一件事就是把曹無傷給抓來宰了。
扯到爆炸的鴻門宴,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不過我覺得司馬遷寫得也很扯就是了。
曹無傷為什麼要捅劉邦?捅完之後還不趕快投靠項羽?
樊噲自帶超級賽亞人技能,還講那麼長一串,他不寫詩當官,跑去殺狗多浪費。
張良看到有人要殺劉邦,才跑出去找救兵……你是想製造不在場證明吧?
范增更是完全沒有參加事前討論,上了酒宴就在那邊使眼色打暗號,最後還罵項羽豎子……就算項羽會量子波動學習法,也不會讀心術啊。
你老人家不要鬧脾氣,讓項羽馬上帶四十萬大軍去海K劉邦一頓,還不是快樂結局?
鴻門宴的故事,告訴我們,項梁最大的失策,就是讓項羽去念書。
項羽要是跟劉邦一樣,根本不知道忠孝仁愛禮義廉恥,那還不是他的天下?
偏偏他就讀了一半。
看看張良,精讀太公兵法之後,所有無恥下流的點子,還不都他出的。
不玩政治,項羽可能真的很棒,接近當代無敵。
但是,政治就是無時無刻在我們的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