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草紙》霜羽卷-12.惡魔浮現

一、

　　「彌樂叔！」李世民直接用腳踹開了畫坊的門，但那位光頭中年大叔依舊坐在椅子上發出巨大鼾聲。

　　「你怎麼又來了啊？」從沒看過有人醒著還能打呼的，總之彌樂不太歡迎李世民的到來。

　　「彌樂叔，現在情況有點緊急，我想先將這個髮簪交給你保管」彌勒稍微睜開雙眼。

　　「你早上沒把它交給甩了你的那女人嗎？」李世民絕對想暴打彌樂一頓，可惜他就是沒種又沒實力。

「．．．夠了，早上發現的那支在宇文秋那，剛剛有位奴隸老婆婆在大庭廣眾下拿出這隻髮簪刺入喉嚨自殺了」彌樂疑惑地拿起李世民手上的髮簪，並將它轉到背面。

　　「這隻髮簪也有刻上『烏鳴』二字」

　　「彌樂叔．．．該不會這種髮簪被下了什麼邪惡的咒術，只要拿到它都會想自殺什麼的．．．」李世民慌張地雙手抱頭，感覺他快哭了，看來他雖然有幸出生在能受教育的階級，但應該是個天生的笨蛋，就算獲得知識還是不足以彌補這點。

　　「蘇軾那傢伙．．．當初只留下了那幅畫，之後就再也沒消息了，他這些年究竟在承天府做了什麼？」彌樂選擇無視李世民的白痴問題，如果有時間讓他吐槽的話，他應該會想說：「你這種笨蛋被甩真的是活該」。

　　「李世民聽好了，我會去黑市問問有沒有人看過這種髮簪，而你呢，你和蘇軾一樣都是烏鴉，蘇軾他獨自飛到遠處的真正原因為何，你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查清楚」

「．．．我知道了」這語氣還真是不乾脆，李世民到底為何能成為藏玄殿的首席搜神官？他根本就是個沒自信又整天只想靠別人幫忙的臭小鬼，還敢說想要顛覆國家？這夢想真的有夠可笑。

　　「說話給我大聲點死小鬼！相信自己有那麼難嗎？好好搞清楚自己是什麼角色，別以為自己的軟弱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李世民從畫坊走出來，雨感覺沒有要停的樣子，他擦去了眼淚，伸手撫摸一旁的愛馬，就是因為了解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所以才會那麼害怕，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根本還不足以成為首席搜神官，也不擅長應付官場上的那些麻煩事，可他就是被拱上去了，至少他自己覺得是被拱上去的，每天都不斷想著也許跟別人比起來自己真的很厲害，但想得再多，不相信自己的話還是一點也沒用，李世民乾脆拋下一切逃到山裡去隱居吧！雖然那麼年輕就在搞隱居實在令人無言，但他也應該成不了什麼大事。

　　「世民大人，大祭司要您立刻回到藏玄殿見他」

　　「什麼？！」李世民立刻查看四周，剛剛說話的禁衛軍神捕早就消失了，看來李世民的行蹤被自己的哥哥掌握得一清二楚，難怪他會那麼討厭他哥哥，這種不被家人信任的感覺真的很差，但短時間內這問題應該沒法解決吧！李世民一方面想從哥哥的束縛中得到自由，但當需要扛起責任獨自面對一切時，又感到非常害怕，好吧，他還是去山中隱居比較好。

二、

　　蓬萊島的黑市大多集中在各縣府最大城市的地下街，那裡終年不見日光，潮濕陰暗，還充滿屎尿味，整體狀況比旦夕村還可怕，不過有錢人聚集的可不少，有些外國人還專程跑來黑市做生意，任何你想得到的禁品應有盡有，在那裡人們買的到妖怪、神明、法器、信鴉、禁書、五石散、春宮畫，甚至有變態殺人犯在賣兒童的裸屍，而且還真有不少國內外的貴族上門光顧，幹！如果說這算是一種另類的繁榮，那蓬萊這國家還真他媽可悲。

　　然而，彌樂對黑市可說是熟到都能當嚮導了，他私藏的那些藝術品有八成都來自黑市，他當過買家和賣家，也因此交到了不少朋友，今天他打算先從專賣走私首飾；

名叫妲己的老太婆問起，雖然他很不情願就是了，他原本期待店裡沒客人，這樣他就能儘速辦事，但他撥開血紅色的珠簾後，就看到妲己正用流利的邪馬台語向一位披著黑色斗篷的客人推銷。

　　「您就考慮看看吧！這可是來自西域的高級貨喔！你們女王大人看到絕對會高興死的，因為客人您是位小帥哥我才特例算您便宜，如果是後面那個光頭大叔，就要賣兩倍的價錢」

　　「不用了，我只是順便來確認貨物的狀況如何，先告辭了」那位客人對妲己禮貌性地鞠了躬，戴上帽子後便轉身朝門口走去，他似乎對光頭大叔完全沒興趣，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離開店裡了，彌樂也沒仔細看他的臉。

　　「嘖！真是無趣的小鬼，至少笑一個嘛」

　　「我看妳這色老太婆又想趁機對客人伸鹹豬手了吧」彌樂走到櫃檯前。

　　「是又如何啊？今天什麼風把你吹到這？」

　　「算是帶了個好貨來吧，但不是要拿來賣的」彌樂從衣襟裡掏出黑色的羽狀髮簪交給妲己。

　　「妳有看過這東西嗎？」

　　「沒有，但是．．．」妲己將髮簪靠近鼻子聞了聞，幹鼻屎會不會沾上去啊？

　　「怎麼會有血的味道？」

　　「剛剛在神農廟前，有個奴隸老太婆用它刺進自己的喉嚨自殺了，而且今天早上，烏鴉說神農廟出現了屍鬼，白虎軍這次可比流浪神捕快了好幾步，但到了現場卻什麼也沒發現，不過李世民找到了同樣款式的法簪」

「．．．首飾這種東西，除了用來討姑娘歡心、彰顯身份地位，也可以讓團體用來辨別對方是不是一夥人，例如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神捕軍前身——無常軍，他們每個人都會在左耳戴上麥穗狀的垂墜式耳針」

　　 「蛤？他們還會戴耳飾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是從一個夏州史官那聽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所以，妳覺得是有人在組織什麼團體嗎？」

　　「是啊，但要看持有這首飾的人都是什麼身份，如果只是奴隸的話，比起組織軍隊，組織邪教會比較說得過去」

　　「哼．．．別把事情都往簡單的方向想，組織軍隊本來就只是為了殺掉與自己想法相左的人，就算每人只拿了根釘子當武器，也可以算是種軍隊，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把髮簪當武器呢？」

　　「喔？原來你是個會把事情往最壞方向打算的人啊？那假設真有人在組織某種團體，你希望是哪種？邪教？還是軍隊？」妲己看著屌兒啷噹的彌樂露出微笑。

「．．．坦白說，我希望兩種都是」

　　「哈哈哈！那我絕對要親眼看看這場災難！」

　　「哎呀髒死了！老太婆妳口水噴到我了！」

　　「你去找鋤壽吧！他應該能看出製造這髮簪的鐵是出自哪裡」

　　「好，那我走了！」彌樂將髮簪從妲己手中拿了回來，立刻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就在彌樂踏出一隻腳的同時，妲己卻伸出手一把將他拽住。

三、

　　「可惡，以為這次難得可以順利離開，結果又被老太婆塞了那麼多垃圾，每次都利用我來清理倉庫」彌樂背著裝滿假貨的袋子碎唸道。

　　彌樂花了一段時間才終於走到黑市的末端，他轉進一條完全沒人的窄巷，鋤壽的打鐵鋪就在最深處，之所以會選在那是因為他不需要招攬客人，他的打鐵技術極其高超，全清雪縣只有他專門在幫流浪神捕私造法劍，偶爾也會幫上流製造要走私到邪馬台和樂浪的武器，彌樂來到店門口，都一定會先深吸一口氣。

　　「鋤壽！！！！」彌樂對著正全神貫注在磨刀的老頭大叫，差點沒嚇死他。

　　「王八蛋！你是故意的吧！！」鋤壽立馬站起來怒罵彌樂，雖然他站著和坐著一樣高，而彌樂則笑的不亦樂乎，似乎很懷念這種感覺。

　 「最近有沒有什麼好貨啊？」彌勒走進打鐵鋪四處看看。

　　「有屁就快放！我可是很忙的」

　 「怎麼一來就想趕我走啊？」彌勒拿出髮簪。

　 「我想問問你製造這髮簪的鐵來自哪裡」鋤壽拿起髮簪，又迅速放回彌樂手中。

　　「清雪縣」鋤壽繼續低頭磨刀。

　　「蛤？！也太快了吧？！老頭子你給我認真點！」彌樂一說完，鋤壽便跳起來賞他一個巴掌。

　　「吵死了白痴！那東西根本不是鐵做的！」

　　「蛤？！老頭子你瞎啦？！這東西怎麼看都是個鐵塊啊！」

　　「不可能！如果是鐵的話也太輕了，再加上它的顏色和花紋．．．那髮簪是用紫紺砂製成的」

「．．．紫紺砂又是什麼鬼啊？」

　　「它不就是黑色的嗎？而且哪來的花紋啊？」彌樂像眼花的老頭一樣將髮簪拿近觀察。

　　「你看得出來才有鬼，你以為我做這行幾年啦？紫紺砂是藏於清雪縣山中的洞穴資源，目前只有川端林氏能合法開採，其中有一半以上都走私到邪馬台 製造苦無和毒針等暗器 ，而在蓬萊島大多都拿來製成祭祀用具」

　　「還有這種事？不過．．．感覺在蓬萊也不太意外，老頭子你這消息是打哪來的？」

「．．．苦無和毒針又不是只有邪馬台在用」

　　「哼！我就知道，是那個什麼川端林氏的人親自上門的嗎？」

「不是，有一位他們僱傭的流浪神捕偷了點紫紺砂，私下找我製作的」

「原來只是流浪神捕啊，這種人只要賞點更好的甜頭就能搶來利用，要去哪才能找到他？」

「他除了自己的身份和紫紺砂的事情外，就再也沒透露過其他事，而且他把臉全遮了起來，我只聽過他的聲音，應該是個男人，他最後一次來這時我才22歲」

「嘖，真麻煩，川端林氏是神權還是上流？我怎麼聽都沒聽過」

「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家族不可能是神權，應該是個沒什麼勢力的上流吧」

「．．．也許只是中產也說不定」

「哈哈！那我還真想幫他們大鬧一場」鋤壽看著剛磨好的劍，他對自己的作品似乎相當滿意。

四、

通往藏玄殿正殿的樓梯上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李準就成為李世民最不想見的人之一，因為從單純的親兄弟關係變成了上下屬後，李世民就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哥哥，蓬萊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兄長在當上大祭司後，因為對弟弟的不信任而殺掉對方的悲劇，李世民曾經夢見李準命令鎮守在正殿兩旁的石獅將他活活吃掉，這夢既可怕又可笑，李世民一想到自己在防備哥哥，就感到很羞愧。

「大祭司，首席搜神官已經到了」

「叫他進來吧」李準在煙斗上點了火。

「是」

李世民走入了正殿，李準也正好從座位上走下來。

「免了，起身吧」李世民才正要行跪拜禮，就被李準給制止，李准吸了一口煙，結果像個白癡一樣咳到整個正殿都是迴音。

「抱歉．．．本來想耍個帥的，爾佳瓦！」李準喚了一個僕役進來。

「您找小臣嗎？」

「等等把這個送給我弟弟吧，我不適合這種大人的東西」

「是」

「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禁衛軍剛剛找到你朋友了，我們原本想救他的，但還是來不及了」

「是嗎？敢問他有留下什麼遺言？」

「他說見到了地藏菩薩」

「唉．．．真可憐啊，小臣什麼時候可以哀悼他？」

「可能沒機會了，他變屍鬼了，現在正被送往地牢」

「好吧，那小臣先退下了」爾佳瓦轉身快步離開正殿，把自己不要的東西推給弟弟算是常見吧？但怎麼今天換李準這麼做就莫名地讓人覺得不爽？

「你幹嘛一臉很不想見到我的樣子？」李世民啊，拜託快給他一拳吧！這種人不能不被打啊！

「．．．！」李世民相當恐懼，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李準。

「開玩笑的，你應該很想我吧？哥哥我也是喔！」兩人果然是兄弟，講話一樣噁心。

「．．．是」

「噗．．．啊哈哈哈哈哈！我們家小民真的好可愛啊！」李準一把抱緊李世民，右手還不斷捏著他的臉頰，他媽的到底哪個天才把他取小民這綽號？丟臉又難聽死了。

「．．．請問大祭司找在下有什麼事嗎？」突然覺得李世民好可憐。

「要叫我大哥喔！跟我講話別那麼規矩，我聽了都快吐了，你又不擅長這種事」

「．．．大．．．大哥，我的頭髮被你弄亂了」

「沒錯，就是這樣」李準終於放開了弟弟。

「好啦，我們該來談正事了．．．」李準雙手抱胸地說道，但馬上又發現了弟弟的異常。

「你為什麼要發抖呢？我又不會殺了你，真的」李準雖然還是保持微笑，但白痴才覺得那表情是溫柔的。

「唉．．．算了，雖然你是我親弟弟，但終究也是個人嘛，接下來我問你的問題，可以老實回答我嗎？」通常會問這種問題的傢伙，都不會給人選擇的機會吧，廢話少說，快說你想幹嘛好不好？

「是」

「小民，如果你當上了大祭司，那你想要做什麼？」

「應該是．．．為民謀福吧」

「真偉大，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

「那在問你覺得我想要做什麼之前，我想先問你，你覺得要怎麼樣才能當上大祭司？」

「要得到百姓足夠的信任」李準聽了有點不以為然。

「也許吧，畢竟我們假設百姓的信任等於長老的信任，那我再問你，為什麼要舉辦盟主祭儀？」

「．．．這個，因為大祭司本身也要有對抗屍鬼的力量，才能．．．保護人民」

「是嗎？原來他們想得如此周到，那如果你看見那些因為聽見候選人慘叫聲而露出愉悅表情的長老們，還會這麼想嗎？」

「．．．欸？」

「不用再裝了吧？在我們這個階級的讀書人都知道，神權一旦失去了上流的支持，根本連坨屎都不如，因為使役妖怪和神明這種事，並不是只有神權才做得到，大家都說我們是百姓的母親、唯一能與神溝通的存在，討厭．．．講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呢，這樣想想，每年舉辦一場狩宴供上流的長老們欣賞並順便處理掉他們不喜歡的傢伙，應該也不為過吧？」

「．．．你一直都這麼想嗎？親眼看見、親耳聽見你朋友慘死的模樣和聲音後，你還是這麼想嗎？越有民望的候選人越有機會存活？不是這樣吧，你比誰都清楚，在盟主祭儀中，沒有力量的人就算只被放入一隻屍鬼也會死，我們只不過是為他們表演的弄臣！」

「沒錯．．．就算白痴也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盟主祭儀只不過是給垃圾們看的三流表演，我當時知道那群窩囊都很討厭父親，卻沒有刺殺他的勇氣，所以只好透過殺了我來斷送李氏的政權，但很抱歉，我真的不想死啊，該殺的是父親而不是我吧？為何我要因父親而死？恐懼不斷蔓延全身，而我忽然了解到，為了活著我必須成為比惡魔更可怕的惡魔，我看著與我反目成仇的朋友一個個死去，他們到底為何要死？我的質疑得不到答案，於是就靠著憤怒殺了不曉得多少隻屍鬼，它們的靈魂被我直接打入地獄，自從在盟主祭儀中勝出，坐上大祭司之位後，我更加確信，只要是人類，那麼死後就一定會成為屍鬼，來帶你上路的是牛頭馬面嗎？決定你死後該上天國還是下地獄的是閻羅王嗎？不．．．決定人類在世命運的是人類，決定人類死後命運的也是人類！」李準突然衝向前緊緊抓住李世民的肩膀。

「我親愛的弟弟啊，拜託快告訴我，輪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們的命運為何會落入他人手中？眼前的一切如此可笑，我根本不想面對，我們該怎麼逃出去？蓬萊島的這一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由哪個混帳決定的？！！！」你就算平常壓力大也不用對弟弟怒吼吧？這樣到底哪裡親愛了？李世民搞不好會尿褲子呢！

「討厭．．．因為太久沒見到小民，不小心講太多了，抱歉嚇到你了」完全不是講太多的原因。

「絕對沒這回事」夠了吧？李世民你都幾歲了還要嘴硬，這樣反而更丟臉。

「我找你來是有件事要你辦」你在跟我開玩笑嗎？講了一大堆現在才是重點？！

「爾佳瓦的朋友身上也有黑色的羽狀髮簪呢，他是位奴隸，但身上卻穿著絲綢做的衣服，當然我們在他死前問了很多問題，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其中有用的情報就只有一個，他說有位面無表情地姑娘向他伸出手想帶他逃走，害他以為地藏菩薩終於來超渡他了呢，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只是個獨自帶著劍去南邊旅行的姑娘，於是我讓幾個禁衛軍也去南方度個假了」李世民不曉得這份不安是從何而來，他希望自己的猜測只是多想。

「放心吧李世民，我不會傷害她，你與流浪神捕的往來我也懶得管，只是想順便乘個風罷了，我還比較怕宇文秋對我的部下出手呢」李世民緊握的拳頭已讓他藏不住怒意，甚至心想為何大祭司非得是他哥哥。

「．．．所以，你要我辦什麼事？李準？」

「立刻去把川端林氏那幫人給我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