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X小說】《別讓我走》,問題是生命消逝得太快。

2021/06/08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每每談及一些有原著也有改編的作品,兩者都令人滿意的細數起來也為數不少,時不時會複習的,也包括十年前這部《別讓我走》,當初是先觀賞電影,才捧起後來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的小說,明明是相同架構的故事,卻各有各的動人之處。
「我常常想到這個畫面:某個地方的一條河,河水流得很急,水裡有兩個人,努力抓著對方,緊緊地抓住,但是最後水流實在太強,他們只好放手,各自漂流。就像我們兩個人一樣。真是可惜,凱西,我們一輩子都愛著對方,到頭來卻不能永遠在一起。」
文字難以營造出英倫鄉間灰濛陰鬱的懷舊色溫,悲傷隨視線綿延無盡,凝滯於唯美淒涼的畫面之中。海爾森平靜的教室裡隱隱約約散發風雨欲來的詭譎,從一張天真稚嫩的面龐到另一張懵懵懂懂的面龐,無比珍惜聽著得來不易的錄音帶,一曲〈Never Let Me Go〉不自禁搖擺起舞,女老師眼神裡憂愁與疼惜傾瀉而下,絕望與冷漠在這個世界築起層層高牆,無論複製人、仿生人難道沒有靈魂嗎?人類的責任與生命的價值究竟存在於何處?
《別讓我走》小說和電影皆以凱西的追憶述說,不同之處是電影中人物的內心狀態由演員詮釋,一層陰鬱面紗留下撲朔迷離的灰色空間;小說則必須清楚描繪角色的心境與思維,持續提出疑問、訴說內心掙扎。波瀾不驚面對人生苦痛,卻從未指向虛無,在無力抗拒的命運洪流裡思考生命意義,反覆淬煉出深沉的人文關懷。作者不願明言批判人類醜陋,以極為溫柔的態度觸碰矛盾而無解的存在議題,附著於這些複製人孩子心靈上,揣摩自我、情感、夢想、性愛、慾望、恐懼與生命圖景,即使最終無可避免邁向徒勞,也依然嘗試親手扭轉生而背負的原罪,但無奈的是,生命真的消逝得太快了,任憑我們雙手緊握,沙子依然不斷從指縫中點滴流失。
石黑一雄的文字閱讀起來不會有太高的門檻,朦朦朧朧,別有幽愁,模糊主觀與感官的界線分野,既真實又虛幻,既鮮明又模糊,既生動又哀戚,既清醒又縹緲,既激動又絕望,如此衝突的感受隱隱然散播在作者淡雅輕柔的字裡行間,帶著扎人的刺緩緩地沈浸到靈魂深處。記憶是石黑一雄不曾停止探究的議題,每一篇故事,或長或短,都關乎記憶、回憶與遺忘,於現在、過去與未來中迷惘,哀而不傷兀自瀰漫,一如作者如此談論自己筆下的人物:
「他們表現了一種殊死的勇氣,儘管他們目睹自己耗費了生命的大部分時間,只為了做徒勞的事,他們仍甘願繼續下去。我敬佩他們,他們能深刻自我理解。問題是,生命消逝得太快。」
電影的選角極為出色,凱西、露絲與湯米,分別為 Carey Mulligan、Keira Knightley 和 Andrew Garfield,內斂演技撐起整部電影的深度,複雜情感被憂鬱深深籠罩,流動於 Carey Mulligan 溫柔回憶中,三人互動如此緊密,但處處流露顧忌之情,竟無語凝噎的氛圍處處瀰漫在渴望愛與陪伴的微弱希望之光,別讓我走,別讓我一個人走。
我們都難以與世界抗衡,難以扭轉命運,生命也掌握在別人手中,前方沒有天堂沒有地獄,只有殘酷的真相,因此他們無意逃跑、無力反抗,坦然接受早已安排好的宿命,這是眼前所見每個人的來時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一如我們活著就是不斷被社會、被世界掏空,出賣腦力、出賣勞力,直到不再具有利用價值的一天到來,彷彿那一艘靜靜擱淺於海灘的船,獨自承擔生來背負的原罪,學會接受,學會面對,學會失去,學會懷念,學會與之並存。
「我所不確定的是,我們和受贈者的人生是否截然不同?生命都會終結,也許沒有人真正明白自己的遭遇,或覺得這一生已活得足夠。」
吳明益老師進一步闡述,石黑一雄總是由一個局部的敘事,暗示巨大世界的偏移,一如凱西、湯米、露絲和我們身處的這個無情殘酷的鏡面世界,他們從未要求被帶來世上,無知更是一種恩賜,雙向映照如出一轍的真實經驗,輕聲呼喚無比相似的真實靈魂。他們純真善良、無怨無恨、渴望幸福,卻得為人類趨勢的興盛和衰滅付出一切,一層一層被社會剝奪直到一無所有,即使流星接連殞落,海爾森形體已逝,這些曾經擁抱過的記憶依然於失落的一角隨風飄搖,幸好還有愛留下,在遙遠的地平線彼端微笑揮動雙手,死如秋葉之靜美,比多數庸庸碌碌的生命更為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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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istin
Kristin
創有粉絲專頁「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東吳中文畢,英國 University of Sheffield 國際行銷碩士,著有電影文集《光影華爾滋》,文章散見各網路媒體,喜愛透過觀影、閱讀探索人與人以及人與自我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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