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熹微09

　　

　　劇組原打算全體向後退一步，唯有公關組站定原地，從懷裡掏出錢包。

　　家境優渥的人有幾種，其中一類低調不張揚，卻總能讓旁人察覺，公關組長孫悅月是這類的典型。虧得孫悅月性格直爽，學生劇組才有餘力負擔高品質的場地租借。

　　他們把經費押在這一處，試圖逼近美感境界的巔峰，待到要找演員，經費已如前一年的梅雨，地面還搞不清狀況，半濕未濕，雨便停了。他們狠下心取消試鏡，把希望寄託在每個人的人際關係上，三天兩頭注意及騷擾朋友的朋友。

　　妝化好了，真霓就請外系學弟再去美術組確認造型。對方輕輕點頭道謝，特意借來的馬褂修長無皺，被俐落裁破的山水畫卷，移步時能看見墨跡流動的幻覺。

　　真霓記得那件衣服在古著店特賣的一片混亂中被物主搶下，打完折夠吃一頓平價吃到飽，物主穿過幾次，都不如今日一見。時尚完成度的關鍵讓人不勝唏噓，真霓默哀。

　　外系學弟叫于牧之，和王景依、李西揚等人一樣，比真霓小一個年級，氣質內斂穩重不知凡幾。遠方的李西揚抓緊相機正對園中景色出神。不勝唏噓，真霓再歎。

　　據說此人深受編劇和導演輪流站崗，堂堂圍堵所苦，逃跑迴避有之，正面告解有之，花錢消災更不在少數，俗話說可以用錢擺平的都是小事，編劇和導演生來立志做大事，他們不惜動員一個組的人在下課時間哭天喊地，如已故血親還魂，終於誠意感動天。

　　因諸般大聲喧嘩引來無數目光，本應是一段帶有喜劇色彩的佳話，後來在校園討論版發端，抽芽長出的其中一種有關畢製劇組辛酸兼及八卦，令學弟妹們聞之色變，另一大宗以于牧之為話題主角，向外衍伸為校園隱藏版帥哥美女系列文，為人津津樂道。

　　諷刺的是，唯一無法普天同慶的竟還是公關組，預期藉由鬧劇達到的宣傳效果，比水中泡影更不如，他們腦子裡打的主意於是越來越不擇手段。

　　真霓和王景依並肩坐在廊簷下，隔著中庭的花木，演員們在對向的走廊對戲。真霓用不了三十分鐘，就把前幾週發生的事詳實交代完畢，王景依有時也很佩服真霓過人的說話技術。

　　「那最後公關組決定怎麼辦？」王景依問。

　　「你看過劇本了嗎？」真霓問，像噴嚏在鼻腔裡塞車那樣的欲言又止。

　　王景依搖頭。梳化組的小熊在她另一側坐下，白T恤塞滿肌肉，王景依為了他悄悄往旁邊挪出一點空間。

　　「景依，我跟你說。」

　　小熊熟門熟路地搭她肩，甫一張口的聲腔已讓王景依心生預感，事情絕對比她想像得還要更有趣。「你要先看劇本。你先去看劇本。」

　　小熊飛快從口袋拿出手機，作勢傳送雲端連結，拇指放到傳送鍵上又突覺不妥，「唉」一聲搖頭，收起手機。「算了，本宮直接告訴你。」

　　其實，答不答應不是王景依可以決定的事，無論如何小熊都會講，而且他已經在說了；而答不答應向來也不是王景依會做的事，她習慣不置可否地微笑，讓對方決定是否透露事情原委。

　　他們三人交頭接耳，小熊口沫橫飛，王景依頻頻點頭，真霓不時補充，接著小熊手舞足蹈，王景依拊掌叫絕，真霓忍俊不住，最後小熊意在言外，王景依心領神會，真霓會心一笑。

　　三人一齊笑了，活像當鬼的人聚在一起，討論圍捕玩家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