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Live虹咲學園-偶像同好會》-偶像動畫的突破與創新
2021/06/13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在今年的10月，《LoveLive虹咲學園-偶像同好會》正式在各大動畫平台上架。憑藉著之前兩代所積累的人氣，它迅速的聚積了一定的話題量。作為屢見不鮮的偶像類型動畫，筆者認為它成功的在劇本上作出了決定性的突破，這份突破使它不至於像第二代的《LoveLive Sunshine》那般被前代的光芒覆蓋。為了簡潔，筆者在此僅以動畫劇情為論述基礎。
若要討論其劇本的突破，筆者認為首先要討論的是氣氛的塑造以及主角夢想的產生方式。而這兩項的關鍵在於背景的設定。在前兩代的故事中都有著廢校的背景，因此在動畫的一開始觀眾就感受到了壓力。筆者並非是對廢校的背景有任何不滿，但其在劇本中造成的效果是形成了一個先入為主的框架，廢校在劇本中的象徵意義是「必然」。因為要廢校，主角們「必然」要做些甚麼來挽救現狀。所以，當這兩代的主角以偶像動畫的「啟發式」經典開局而生發自身夢想時，其展現出的情感除了積極與熱情，更多的是一種「捨我其誰」的責任感。對於劇本來說並無太大問題，但其形成了一種「環境促成夢想」的微妙氛圍。前兩代的劇情按此方向發展的優點在於有明確的最終目標，缺點在於其造成了一種主角的夢想並非是出自己身的效果。因為某個目標而產生夢想的另一面就是為了目標而活的偽物似的人生。前兩代劇情背景的另一個缺點在於氣氛上的沉重感。因為時時有著廢校的壓力，導致連日常的歡樂都透出一種鬱悶，因為隨時都有「無法逃避」的挑戰在前方等待。第三代的虹咲學園在氣氛上就輕快了許多。它沒有「廢校」的背景設定，也因此，主角們沒有「必然」要做點什麼的壓力。即使沒有這份壓力，虹咲學園的劇本仍然採用的是經典的「啟發式」開局。主角上原步夢在無意間目睹學員偶像優木雪菜的現場表演後被其魄力與光芒震撼，因此產生了自己成為偶像該有多好的想法。而這份夢想並非是憑空產生，在第一集的前幾分鐘導演就有以她在櫥窗前看著粉色的可愛衣服作為她其實有想成為偶像這一想法的伏筆，但她不敢表露心情，雪菜的表演則是讓她明白了不能隱藏自己的心情，既然產生了夢想就要貫徹到底。作為一個夢想的誕生，這個流程自然、合於邏輯，且真切。筆者認為由「自我」而非環境誕生的夢想更能與觀眾產生連結。缺少廢校壓力的虹咲學園在氣氛上更加輕快。她們沒有必然要做點甚麼的需要，她們的一切行為都是處在一個自由的框架下進行的，所謂的挑戰也不是無法逃避的，而是主角們自行選擇面對的，更加能凸顯人物的自主性與成長。
虹咲學園的第二項突破在於不再使用團體的框架來限制主角群。在前兩代的故事中，主角們在組成團體之後的活動就都是以團體訓練與合唱表演為主。這樣安排劇本的優點在於可以凸顯團體的向心力以及凝聚一種熱血、為了某個共同目標努力的想像。然而其缺點在於部分主角的塑造有失完整與戲份不足。因為劇本在一開始就有了團體活動的限制，其呈現人物的方式必然會有所偏重。核心的主角自不必談，其他有機會使背景得到完整呈現或至少大致呈現的只會是對主線劇情推動有意義的角色。以第一代為例，星空凜便是筆者認為在塑造上有明顯缺失的角色，或許是因為戲分不足的緣故，筆者無法明確感受到她的成長。以團體活動為限制的劇本另一個缺點在於人物間的關係描繪受限。即使劇外的設定再多，動畫的篇幅對於角色間關係的描繪僅限於加入團體前，在加入團體之後的關係描繪就都是以「團體」為前提去進行。而虹咲學園高人一等的地方就在於她們都是個人偶像，因此在劇本上導演可以順理成章的給每個團員一個個人回。每集個人回的主角都能明確的展現出自己的特色，並且她們的solo曲都能在高品質之外以歌詞與本人做出連結。所以，在每集個人回之後，角色就已得到完整塑造，觀眾可以非常清楚的知道這是個甚麼樣的角色。而虹咲團體間的人物關係也更加自由多變。每集的個人回的主角都會有自己的心病或困難，這些心病與困難得到解決的方式並非是藉由常見的團體打氣激勵等，而是由與當集主角相關的摯友或家人解決，這樣的劇本更能看出該角色在人際關係上的獨特性，而非事事皆以團體為優先。而虹咲在最後也能將九人串連在一起。即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她們也絕非孤身一人，周遭的夥伴會互相扶持對方達成夢想，走出一條七彩但匯聚為一的道路，筆者認為這更加接近自己對於團體的理想型態。
而虹咲學園的第三項突破則是角色間的感情。在過往的偶像動畫(不只LoveLive)中，角色間的感情被侷限在純友情中，推測是因為日本偶像禁止戀愛的傳說潛規則以及保守的日本社會對於同性戀議題的禁忌。禁止戀愛的這項傳說潛規則筆者認為應有其真確性。日本社會至今仍是父權導向，男性在社會各方面上占了穩定的優勢。女性偶像的出道固然是因為自身的努力，但無可否認的是女性偶像的人氣中，男性粉絲對女性偶像的性化想像也占了一部分。其中的敘事邏輯在於父權社會對女性的物化，他們將女性化約為性幻想的對像，以此來欲求對方。根本在於女性從一開始就不被視為與男性一樣的人種，因此她們為了成為偶像所做的努力會自然的遭到忽視，她們若要爬到像男性一般的高位，那必然是因為她們滿足了父權體制對其設下的規範。而這份規範就是女性必須要是單身以供廣大男性粉絲欲求。當一個偶像交往或結婚了，那她就不能再被廣大的男性粉絲欲求，因此她就是一個失格的偶像。由此筆者也能推論出在動畫十一集播出後產生的反對聲浪背後的敘事邏輯。許多反對聲浪拚命的在將兩人的關係解釋為青春期的佔有慾，在荒謬的同時也凸顯出了他們對於角色戀情的恐懼，他們的恐懼在於他們將不再能任意的欲求角色。實際上，沒有何一個偶像或角色應該被這樣對待。身為女性不能成為她們的原罪，在社會對其不斷設下各種規範的同時，她們也正在被「他者化」。她們是「女性」而不是「我們」。所以，因為她們不是「我們」的一分子，隨意的對其施加控制與規訓便自然的得到合理化。即使是二次元的角色也一樣。縱然她們並非現實，她們仍然是創作者寄託想法的個體，她們之間的所有關係都是創作者構思出的傑作，無法接受其人際關係也應該是要客觀的找出問題，而不是以父權敘事對其做概括性的否定與不接受。對於女性偶像與角色的種種限制並不能使一個社會顯得莊重與重視禮節，它表現出的只是一個厭女且不成熟的父權集合體。雖然前兩代的角色被這個規範給限制是一件可惜的事，虹咲學園卻大膽的做出了突破。
從第一話開始筆者就已察覺到了步夢與侑之間的關係相較於一般同性友誼來的親密。她和侑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在第一話的前半部分中，兩人已經有許多親密舉動。而在第一話的最後，步夢受到雪菜的激勵，決定成為學園偶像並以歌曲證明自己的心跡。一般的劇本都是要有一個以上的朋友在場來觀看表演的，這樣主角才能順理成章的說出「讓我們一同努力吧」!的勵志話語而開展劇情。但這次目睹步夢表演的只有侑一人。而步夢在表演完之後對侑說的話是「妳可以陪我見證我的夢想嗎?」她沒有想要跟什麼人一同努力，她只希望侑能看著自己，這時筆者已經可以確認兩人之間的關係並非只是朋友這麼簡單。一同見證夢想並非是件小事，更何況此次的劇本沒有使她們成為偶像的必然因素。這樣的請求也就不能以「主角拯救學校需要幫忙」這種理由帶過。步夢是真心的想成為學園偶像，在這個人生大事中，她只要侑陪著她就好。而隨著劇情進展，筆者所觀察到的現象更加證實了純友誼對其關係描繪的不足。首先是步夢不像其他角色都有廣泛的活動交際，她在劇情中大部分的時候都待在侑的身邊。對於侑不斷的向其他人示好的行為，步夢時常會出現錯愕或落寞的神色，有機會時她更是會以行動強調主權，例如第三集時她明顯的只拉起地上的侑，還特地將她拉近自己身旁。到了第十集，步夢的情緒得到進一步凸顯。在無意間她撞見了雪菜撲倒在侑身上的場景，之後她的情緒轉向不安。她時常若有所思的看著侑。這之後當她與侑聊到夢想時，她說「因為那時小侑說了願意陪我一起見證學園偶像的夢想，我真的很開心」而侑的回覆也讓她滿意，但接著侑說道;「然後也能和大家一起」時步夢的臉色瞬間變了。她的情緒轉變是因為她害怕自己不再是「侑眼中的特別存在」，她認為侑眼中已經不只有她，她將成為侑眼中的路人。而到了十一集更是直接爆發。在十一集的前十六分鐘，劇本不斷以各種暗示來表明步夢內心潛藏的不安快到了臨界點。例如在公車來時的落寞以及對於旁人和侑的親密接觸的微妙表情。在十一話的最後，她正式的被雪菜的無心之舉引爆。因為雪菜比她先得知了侑的秘密導致步夢認為雪菜將成為侑的「特別」。在十一話的最後，她向侑質問她的地位，雖然侑立刻肯定的回覆，但步夢卻不願意聽她接下來要講述的未來計畫，她認為這代表侑將離她遠去，她希望侑能永遠陪在她身邊。懷著這樣的情感到了十二集，侑終於意識到自己對步夢的忽視。在另一邊，步夢則是開始反省與梳理情感。在被雪菜鼓勵之後，她終於想通並趕往侑的身邊。到了現場的步夢發現侑已經為自己做好了舞台，並且親自為她獻上花朵，花語是「不變的心意」。到此處步夢的心結才全部被解開，與侑重歸於好。她知道侑追求的未來中是有她的，並且佔了很大一部分。在最後的十三話，步夢的成長讓兩人的角色互換。在合唱開始的前一刻，步夢利用致詞的時間向侑告白:「雖然今後可能還會繼續跌跌撞撞地走下去，但就像妳扶持著我一樣，我也一直都在妳身旁」。至此，兩人的關係得到了圓滿的結論。作者並沒有明確的定義兩人的關係，但這絕非普通友情的表現方式。筆者無法斷定兩人的關係為戀情，但筆者可以確定的是她們之間的關係是超越友情之上的伴侶。「朋友」一詞的定義是有範圍的，朋友的關係間並不會使用步夢與侑的台詞與表現方式。友情的頂峰最多就是為了對方付出，到了論及未來的階段已經不能稱之為「朋友」了。虹咲的導演對兩人關係的描述到此為止沒有更進一步雖然可惜，但筆者可以體諒本作畢竟還是偶像動畫，需要顧及受眾的問題。然而，這樣的感情描寫已經是值得稱頌的突破。原案的公野櫻子本來就有創作過以女同性戀為主題的作品《草莓狂熱》，筆者可以推測她如此安排劇本的原因。即使被偶像動畫的旗幟覆蓋著，她仍然以細膩的人物描繪使同志族群採取了另一種現身策略，實屬精妙。而同時值得討論的還有其他的主角們。虹咲的另外幾位的主角也都有著在友情愛情間模糊地帶的互動。劇中心病較為嚴重的櫻坂雫、朝香果林、天王寺璃奈從困境中解脫的方式分別都是接受了另外三位個性非常樂觀的角色的幫助。而導演對此的呈現方式並非是單純的以普通的友情來解決。樂觀的霞願意接受櫻坂雫封閉的內心與自我，愛願意陪在璃奈身邊，艾瑪開啟了果林的夢想。她們的角色定位藉由這樣塑造之後已經脫離了普通的友情範疇，而是對方身邊無可替代的心靈支柱。同樣，筆者無法斷定她們的關係，但可以確定的是友情無法用以概括。
虹咲學園仍然有許多不足之處。在劇情的完整度上，它比不上Bang Dream。在劇情的精采度上，它比不上佐賀偶像。但筆者認為它有確實的傳達出偶像動畫該傳達的核心價值，那就是對於夢想的追求與堅持。它以一種不同的形式帶給觀眾感動。前兩代的劇情以團結一心的團體讓筆者見識到了與夥伴一同逐夢的熱血與激情，虹咲學園則是以九個團員的生命故事告訴了觀眾在遇到各種生命困境時的面對方式。在此之外，它的創新為往後的偶像動畫開展了優良的先例，之後或許不會再經常看到被傳統框架限制住的作品，創作界將變得更加多彩多姿，如同那橫跨天際的彩虹。
概念參考資料:
1.《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上野千鶴子著
圖片來源:
1.https://news.qoo-app.com/post/185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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