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連載,移居花蓮Q&A_第三題(上)》我在花蓮做什麼?

2021/06/14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為了申請計畫補助的面審,一日花蓮吉安到臺東市來回兩百五十公里,當然停靠富里愛店鳳成商號,老闆懂咖啡品酒還種米,飲品甜點跟自銷農產皆屬上選,還有一台超美老鋼琴,門口老街也好逛,推薦各位經過富里進來坐。


發現手機沒鋼琴照片,但光看這幾幅海報就知道這地方不得了。
在臺北市從事舞台劇編導工作,對申請補助這事不算陌生,但過往交手單位大多不離文化藝術範疇,比如國家文藝基金會、文化部、臺北市文化局和北中高幾所大型表演場館的主題徵件,另外還有些許企業文教基金會的獎勵或競賽式補助。移居之後業務拓展,除了藝文機關,諸如國發會、農委會、水利局、社會局…都可能有適合的補助供申請;這也是為何我一日往返花東的原因—
隸屬於文化部的「臺東生活美學館」管轄範疇竟然包括宜花東總長將近三百公里!類似你申請一個在新北市執行的計劃卻要跑到南投市報告這麼遠!
當然,疫情嚴峻,能和各位評審老師面對面說上幾句是我榮幸,現場交流也的確在傳達意念上有其優勢,能避免某些誤判或誤解的發生,但,我們不是要談地方創生嗎?如果我臨時生病、發生交通意外、或是不良於行的身障者怎辦?不是說創生要導入科技力,克服年齡、地域等等各種差距嗎?臺灣不是小而精小而美窮則變變則通適應力強的島國嗎?更何況視訊會議根本不算什麼科技應用吧,開個臨時會議Line群組、簡報直接上傳供每位委員參閱,還可以節省看完即丟的印刷紙廢…。


節約用紙,人人有責。
這種要求提案人必須親臨現場面審的模式,給我一種「考試」或「求職」的感覺,但這類公部門申請案應該是「合作」或「委託」才對吧—「我是政府/我有經費/我想做些有利於社會的事/但我沒有點子/沒有人力/沒有時間/在場各位有沒有願意合作的歡迎提案」—這樣的補助徵選應該在審議模式上要有更大的適性與彈性。
當然,我知道社會上有沒有手機或不太會用手機的人、有擅長當面報告卻拙於書寫計畫的人,若讓大家各自決定報告方式,恐怕傳統的評委制度難以負荷。關於這題,目前我還沒有解答,但既然社造或創生是攸關眾人之事,遲早得面對高齡少子化的農村社區,有閒暇有意願肯挺身服務的人多為熟齡。為了十五分鐘的報告要他們駕駛或搭乘交通工具兩百公里絕非明智之舉。
總之,移居生活確實拓展了我對各公家單位部處機關的認識,也逐漸瞭解地方政府與民間往來的眉角。來到今天的題目,那就是每次提案報告席間總會無預兆被評委問一句,

「你到底來/在花蓮做什麼?」

不只評委,親朋好友也常問。對我來說,這問題分兩層,一層是真的如字面意思好奇移居日常,另一層是疑惑我付出跟臺北差不多的房租,每月一到兩趟來往臺北花蓮和偶而外縣市出差(時常不小心就環島了),何況在我大花蓮國無論去哪都耗油,「工作機會應該很少吧?你怎麼賺錢維生?」


不知道配什麼圖,配菜單好了。
兩年前起心動念移居,開始在臺北聽講座、參加工作坊、讀相關文書,倖存者偏差不可避免大家傳頌的都是實則九死一生的成功案例,尤其日本近年不斷輸出地方創生論述,打造地域品牌啦,拯救沒落的都市商店街啦,復甦人口急遽老化萎縮的漁村啦,暫且忽略風土民情、經濟量體、觀光規模和國族認同的差異,往日本各地方藝術節班機載回一顆顆渴望藝術扎根土地的心,相關題材書籍竟一度登上臺灣書市暢銷排行,也算另類佐證了《崩世代—財團化、貧窮化、少子女化的危機》書中闡明的臺灣青壯年所面對的社經困境和契機。


書單一些。
因為這些臺灣或日本的例證,讓我這樣的移居者斗膽吸一口啟程移居的底氣,其中特別有四個案例對我影響重大。
第一是前年六月臺北舉辦的「台東文創論壇」,邀請了臺東縣長饒慶鈴和來自日本的大南信也先生對談,席間大南信也分享了神山町如何透過引進藝術家駐村、吸引可以遠端工作的IT及設計領域的創業家移地開設辦公室等步驟循序漸進創造農村新人流,化劣勢為優勢。


邀請藝術家駐村活絡地方,進而吸引得以遠端工作的人才。
第二個案例也是兩年前,社企流主辦的「地方創生論壇」,講者其一是在南投竹山深耕有成的「小鎮文創」創辦人何培鈞老師,聊到他如何藉由承租一畸零閒置空間並改建成才藝換宿旅店,邀請世界各地創意工作者用創意換宿,解決居民日常生活碰到的問題。


讓創意工作者進駐解決地方日常問題。
第三,近年積極倡議地域創生相關理念的林承毅老師,曾在公開分享和個人社群多次提到參考日本的「兩地居」概念,不得不說,這美好說詞相當吸引當時的我。尤其臺灣國土面積不大、交通也相當便利,兩地居不僅是追尋適合自己的生活模式,也是在遠端工作已成常態的現下,開源節流之後計算出的一種工作/學習/投資模式。
後來我才想到,欸不對,其實我認識的幾乎所有在臺北打拼的人都是兩地居啊,在臺北打拼然後時常返家探親;其實我認識的許多在臺北成長的人也都是兩地居啊,出外靠朋友在家靠父母,也只有像我這樣回臺北不愁沒地方住的人,才有兩地居的浪漫餘裕啊。不過這是後話了,總之當時很受鼓舞。而後,我也逐步整理出屬於自己的論述,或說讓自己安心的官方說詞。
我認為我這一代青壯各種困境唯有移動是解方,無論職業移動比如斜槓、心靈移動比如出遊、居住環境移動比如移居或返鄉。移動產生動能,動能促進改變;要活就要動,有改變才有機會。對我來說,創生的「生」是生活、生命、生計、生機—先在地方創造想要定居的生活環境,有了在此創造生命(無論哪種形式的創造生命)的念頭,進而思索如何創業生存,最終讓一地得以生機盎然不至因財團化、貧窮化及少子女化的現象而消亡。


講了一些嚴肅的事就要搭配美食照。
第四個案例,也是我目前主要合作且從對方身上學到最多的牛犁社區交流協會。若說移居第一口呼吸靠前三案例老師們打氣,後面的日子真的是靠牛犁協會供氧讓我配土吃。大家都會說花蓮的土多黏人,但就吃土這件事來說,在臺北吃跟花蓮吃真的味道是沒有差太多的,黏土不會比較好吃,請有心移居的朋友務必做好準備。


逼不得已吃土,推薦配點馬告辣椒。
移居一年,我和牛犁協會許許多多的交流溝通,逐漸建構屬於我們的創生論述,也規劃了未來希望能達成的階段性目標,主要包括三大任務:
  1. 打造豐田移創指導所
  2. 推廣付費駐村體驗
  3. 建構農村訂閱機制
這裡先請各位看一篇關於我們的專文介紹。
豐田村和我目前居住的、舊稱吉野的吉安,都是當年日本在臺政府設定的大型官辦移民村,期許能藉由移民政策,讓臺灣逐漸成為日本國的部分。對這些在日本大多屬經濟弱勢的移民來說,這是一場賭上性命的生存遊戲,必須攜家帶眷移居而且不得隨意返回,而移民指導所就是登入遊戲的初始設定畫面,移民在這裡開啟新手村的冒險,被分配住在哪裡、擁有哪片土地、必須耕種哪種作物,也能在此獲得相關知識或技術上的指導。
對我來說,豐田村最有趣的是返鄉或移居青年比例滿高。比如牛犁協會,二十多位工作夥伴將近一半比我年輕,在我所遇到的農村社造組織之中相當罕見。農村青年和都會青年同樣對科技軟硬體運用熟稔,對時事新知瞭若指掌,上網自學大有人在。當然基礎教育和藝文資源必定異於六都,但透過網路也著實弭補許多不足。
這也是為何我們叫做「豐田移創指導所」的原因,我們將整個村落視為創意基地,邀約創意、創業、創作工作者短或長期駐村;無論短期移駐或長期移居,無論從事創作或創業,都希望我們能提供移創者需要的知識技術,打造一座屬於豐田的地方支持系統,進而讓創意人才與豐田居民、尤其返鄉青壯的世代共同面對「地方消亡」的現實,從共駐、共住到共助,讓豐田成為縱谷的創意集散中心,也期許藉由各領域創作者獨特的視角,拓展地方產業轉型或創新的可能。


返鄉青年、移居青年、移創藝術家的夜烤交流。


邀請「島嶼的集體記憶」教學計劃組織前來駐村,帶地方長輩畫自己的肖像畫。
多數人講到花蓮就是大景點大熱點大夜市大山大海,但臺東這幾年被優先提到的是人和文化。當然,這和原住民佔縣市人口比有關,也和臺東畢竟離臺北相當遠有關,得以貼上一切與大都市「相反」的標籤(基本上六都以外縣市多少都有此現象,畢竟幾乎所有農村長大的父母都急著把孩子送去都市打拼,偶爾回來看看爸媽就好啦);老人多變成傳承耆老文化,收入低變成個性知足樂天,公共建設不足變成原始野。
臺東近年引進設計思考打造都市品牌計畫相當成功,朝一鄉鎮一品牌的方向前進,甚至池上或都蘭已被戲稱為獨立國,臺東也成為許多人心中移居過生活的首選之地,進而成就了「如果你討厭在大都市的自己,臺東讓你找回喜歡的自己」這樣的品牌論述,那花蓮呢?


是在臺東誠品的展覽嗎?印象中展出了一些移居臺東者的日常生活用品。
這是我認為花蓮的利多。自古以來,花蓮始終是一座移民的城市,是一座適合重新開始的城市,是一座得以讓你展開新生的城市。族群多樣且比例均衡,移居者一代代相互扶持,無論血緣關係彼此照料。花蓮跟臺東一樣,自然風土適宜人居,更重要是花蓮給我一種「可以在這打造一個家」的感覺。
臺灣自駕購車比高,汽車租借的服務也隨著多元支付金融場景的普及而有更親民、更方便的模式,加上大量戰後嬰兒潮的退休養老需求、臺灣人買房養地的傳統概念、不斷超線擾臺挑釁的共機和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疫情…。在移居返鄉風氣漸盛的臺灣,離首都圈只有三小時車程的花蓮,或單單說壽豐的豐田村,其實大有可為。


平面設計師協槓穆斯林私廚趙永寧前來駐村,與社區新住民用料理交流。
MAJIpapa
MAJIpapa
步行嗜好者,移居花蓮靠山新住民。「有点文化」負責人,「有點熟游擊廣播電台」「豐田電台TOYOTA RADIO」台長,「花蓮豐田移創指導所」舍監,小犬MAJIgaga的犬父。希望藉由寫作梳理自己協槓多工但一知半解的所做、所見與所想。主題包括讀書心得、工作筆記、農村大小事,藝文和創意高齡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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