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耽美 無人等候 09

更新於 2021/06/28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江硯……」林子凡站在旁邊喚了他一聲。
  聽見他的聲音,江硯轉頭冷冷看著還沒走的前男友,「……你還有甚麼事?」
  此刻的他在林子凡眼裡非常陌生,過去曾有的親密早已消失無蹤,再也不是那個會偷偷對他調皮笑著的江硯。
  「我、我不曉得……江硯、你明明可以告訴我……」林子凡站在原地道,有些不知所措。
  「……我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江硯低著頭,忍著眼淚道,他的這些破事是甚麼值得拿出來說的事情嗎?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彷彿只有交出脆弱才能換取感情?
  那是他的事情,他不想把這些東西都攤開給別人看,難道不行嗎?
  林子凡低下頭,是啊,江硯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他這些?
  他也不是沒問過返鄉之後明顯心情不好的江硯要不要和自己聊聊,也不是沒問過江硯要不要乾脆就來自己家,江硯總是只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是自己的家人。
  他甚至到此時才知道江硯在家裡面對的是怎樣的家人。
  不管自己怎麼做,江硯從不會在他面前放下那些無謂的擔憂、自尊,他們中間一直夾著這些,他想要江硯的坦承和依賴,但是江硯從來不會給他。
  他以為他可以帶江硯逃離家裡,但是看到江硯站在原地乖乖挨打的時候,林子凡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狂妄自大。
  他想說,因為我是你男朋友,所以你應該告訴我,但是他已經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最後,「……對不起。」林子凡低著頭道。
  江硯沒有回答他這聲道歉。
  這聲道歉不只是對唐突出現在江家造成混亂的道歉,也是林子凡頹喪放棄他們這段感情的結語。
  林子凡又看了眼和劉春望站在一塊的江硯,然後才轉身離開。
  原本他應該帶著江硯一起離開的,但是永遠不可能了。
  幾個陌生人在街道上逗留,引起社區裡幾戶人家的狗開始吠叫,一聲一聲此起彼落,林子凡聽過一種說法,當有亡者經過時,靈性好的狗就會開始吠,是在保護主人家,也是在送行,此刻這些叫聲,就好像在為他們逝去的感情送葬。
  江硯看著林子凡的背影消失在家門口,原先強撐自尊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一樣,他蹲下身子,把還沒撿拾完的東西一一撿起塞進包包裡,邊撿邊哭。
  劉春望陪著他,把散落的東西都撿起來,沒有多說甚麼,讓江硯逕自縮著肩膀流眼淚無聲哭著。
  他曉得這些是江硯和林子凡必須經歷的對話,所以不插手,只是真正分開了,江硯卻連哭都這麼小心翼翼。
  撿完東西之後,江硯站起來,有些呆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他環視四周,江家的一樓前院是車庫,側面連接著一片小花園,通到後院去,車庫裡擺著狗屋子,還有幾盆大理花,花園有一整排的榕樹,草皮養護得很漂亮。
  徐瑞麗和江啟銘很用心在打理花園,江硯曾經看過媽媽拉了小塑膠凳,坐在花園裡邊除雜草,爸爸在一旁幫盆花換土,二人難得平和的說話,小黑狗在他們身邊環繞著,看起來和樂融融。
  那時候他沒有進入花園,加入他們,躲回了房間,如今那幅畫面的景色依舊,卻也只剩下在框外傷痕累累的他。
  劉春望嘆了口氣,拉著江硯離開江家,江硯也就任由他替自己戴上安全帽,跟著爬上劉春望的摩托車後座,沒有再看那棟四樓的透天厝一眼。
  載著江硯的摩托車再次騎上公路,一路往南去,劉春望沒有說要去哪,江硯心力交瘁,也沒有問他,騎了一會兒,他們下了公路,彎進一條產業道路,然後開始爬升。
  周遭少了公路的荒涼,多了包圍整條路的綠意,挾著泥土氣息撲鼻而來,一座一座自建獨棟的透天厝或老舊的三合院沿途座落在產業道路旁,其中一戶旁的大空地上有幾個孩子相互追逐、笑鬧,幾個老人坐在一旁聊天。
  江硯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童年時光。
  **
  「你愛乖,才會有人給你疼惜。(你要乖,才會有人疼你。)」阿嬤摸著小江硯的後腦勺,叮嚀著。
  一老一小坐在破舊的公車上,難聞的汽油味和老舊氧化的皮椅味充斥在鼻間,搖搖晃晃地開到後龍鎮上。
  阿嬤肩挑兩擔子的菜,走進菜市場的老位置,清晨鎮上還有些霧氣沒有散去,天灰灰的,客人都還未到來,只有攤販們準備開攤的聲音,拉開大陽傘、鐵捲門,攤車輪子的嘎嘎聲和木頭棧板落地的聲音,除了青菜水果的泥土氣味,還有賣熟食的攤位上傳來陣陣香氣。
  小江硯乖乖地拉著阿嬤的衣角、待在阿嬤身旁,聽話的沒有亂跑,看著阿嬤在地上舖一張塑膠布,把網袋裡的整理好的青菜一把一把攤開、秤好重量的番薯一袋一袋擺好,邊和隔壁的攤販閒聊。
  所有東西都到位之後,天色漸亮,早起的主婦開始進入市場挑三揀四,阿嬤吆喝招呼客人,偶而小江硯會幫忙把青菜拿給那些婆婆媽媽,就會有人稱讚他乖巧懂事,這麼小就會來幫阿嬤。
  他們每周會來兩次,菜賣完之後,阿嬤會帶著他走到不遠處的伯父家,也就是江啟銘的哥哥家,在那間受江硯阿公資助才得以開張的小電器行裡一起吃中飯,看看剛出生的小堂弟,然後再和阿嬤一起搭公車回家。
  江家的祖厝是一座三合院,三合院的旁邊是米倉,前面有個大院子,三合院的後面就有一大片的菜園和雞舍。
  江硯直到五歲上幼稚園為止,都在這裡和阿公阿嬤一塊生活。
  那時候江硯覺得這座三合院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每天早上起床、跟著阿嬤一起焚香念經拜祖先,然後和阿嬤一起去菜園工作,播種、澆水、除雜草、收割。
  在那片菜園裡,小江硯光著腳丫子在泥土地上奔跑著,和小黃狗一起陪著阿嬤工作,偶而跑去雞舍看小雞,被雞媽媽追趕,去撿雞蛋出來。
  偶而阿嬤心血來潮,會在菜園旁邊弄一個土窯,先用枯枝把窯燒熱,然後把雞蛋和番薯都放進去,把土窯打碎、悶住裡頭的食物,等待兩個小時,就有香噴噴的雞蛋和金黃色的番薯可以吃。
  或者通往菜園的那條小徑上,龍眼樹結果了,阿公會拿梯子和大剪刀,把龍眼一串一串剪下來,祖孫三人就光著腳蹲在大樹下吃龍眼,把龍眼籽和龍眼殼丟得滿地都是。
  新鮮的空氣、泥土的氣息,日復一日,鄉下的生活讓江硯浸潤在無拘無束的快樂當中。
  江啟銘排行老二,五專畢業之後當了三年兵,在當兵的時候認識徐瑞麗,兩人相識相戀結婚。
  那時徐瑞麗一句台語也不會說,剛結婚時除了江啟銘、大伯小叔外,和公婆、親戚都只能乾瞪眼,或比手畫腳,原先江啟銘就不像長子那樣受寵愛,又娶了一個外省婆子回來,更不受歡迎,很快就在父親明示暗示之下,帶著徐瑞麗到桃園工作生活。
  江硯出生之後,江啟銘和徐瑞麗都要工作,那時候的女人一旦離開職場,很難再回來,為了保住工作,徐瑞麗只好把孩子送回婆家,交給婆婆照顧,到了假日,才會偕同江啟銘一塊回大山探望。
  江硯怕生,斷奶後就到大山,每次徐瑞麗來,要抱抱兒子,小江硯總是抗拒,不明白這個穿著大花洋裝、燙著大捲髮的女人為什麼總是硬要抱他。
  他一被抱就會大哭,吵著要阿嬤,徐瑞麗會心疼的流眼淚,阿嬤就會趕快把他抱回來,嘴上哄勸著,「你愛乖,媽媽才會給你疼惜。(你要乖,媽媽才會疼你。)」手上卻抱著孫子沒有要還回去的意思。
  小江硯當然聽不懂,只是緊緊抓著阿嬤。
  徐瑞麗試了幾次,只是讓小江硯更排斥,也就作罷,每每來總是眼眶含淚看著兒子而不能親近,懷了第二胎,孕期反應不好,才少了來看江硯的次數。
  江硯快要四歲時,跟著阿嬤去菜市場擺攤,聽見阿嬤和其他人閒聊,「囡仔大漢,愛返去讀幼稚園,以後就真歹見面了。(孩子大了,要回去上幼稚園,以後就很難看到了。)」
  「彼個外省婆仔,逐擺返來攏叫銘仔來跟伊老爸討錢買厝,實在是……(那個外省女人,每次回來都叫銘仔跟他爸爸討錢買房子,真的是……)」
  「嘛毋知影帶返去干會無好好啊照顧阮阿硯……(也不知道帶回去會不會好好照顧我們阿硯……)」
  其他攤販隨著阿嬤的話語感嘆應和,閒聊一陣,客人上門才停,收下零錢,阿嬤轉頭又來叮嚀小江硯,「你愛乖,媽媽才會給你疼惜。(你要乖,媽媽才會疼你。)」
  「若是恁母予你苦毒,你就共阿媽講,阿媽予你作靠山。(若是媽媽虐待你,你就告訴阿嬤,阿嬤給你當靠山。)」
  小孩子當然對甚麼是虐待、甚麼是靠山沒有概念,但江硯聽出了分離的意味,慌張地緊緊抓住阿嬤的衣角,「阮無愛共阿媽分開。(我不要跟阿嬤分開。)」
  阿嬤笑了,摸摸他的頭頂,「你愛返去讀冊啊!讀冊讀好才會趁大錢,以後阿媽擱愛靠你飼。(你要回去讀書啊,讀書才能賺大錢,以後阿嬤還要靠你養。)」
  話音一落,客人又來了,小江硯茫然地看著阿嬤和客人交談,隱隱感覺不安。
  那之後過沒多久,有一天小江硯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阿嬤家,離開了那座三合院、離開了泥土的氣息,被帶回父母的身邊。
  他哭鬧了好一陣子,才慢慢適應在桃園的生活,適應和父母相處。
  雖然不親,但畢竟是第一個孩子,徐瑞麗待江硯依然很好,渴望孩子接回家之後,在沒有婆婆的干擾下能夠變得親近。
  她會在下班後去幼稚園接小江硯,牽著小江硯一起搭公車回家,陪小江硯寫作業、念故事書給小江硯聽、哄小江硯睡覺,假日和江啟銘一起帶孩子去踏青。
  「硯硯,你看,是火車。」那時還只有三十出頭的徐瑞麗,雖然生活辛苦、也有委屈,卻還是洋溢笑容,對著孩子說。
  江家那時沒有甚麼錢,娛樂都很簡單,去家附近的公園走走,去看飛機、看火車,江啟銘扛著孩子,嘴裡哼著丟丟銅仔。
  小江硯坐在江啟銘的肩膀上,看著平交道上疾駛而過的火車,轟隆轟隆的,還有火車輪子和鐵軌摩擦的刺耳噪音,和江啟銘不著調的低沉歌聲。
  看完火車,準備回家,徐瑞麗把小江硯抱下來,攬進懷中,上了幼稚園的孩子已經有些沉,她抱著孩子,嘴裡唸道:「硯硯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啊……」像是在說服自己,也在說服身邊的人,她的人生走到現在,就是結婚生子,然後老去死亡。
  小江硯偎在徐瑞麗的懷裡,熟悉了父母之後,不再那麼疏遠,感到些許安全,江啟銘牽著太太的手,帶著母子倆一塊回家。
  這段只有一家三口的日子很短,過不久就迎回其他成員。
  「硯硯,這是弟弟。」徐瑞麗牽著一個小男孩,向江硯介紹。
  那是江硯第一次見到弟弟江磊,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家不是只有他一個孩子。
  江磊出生之後被送到徐瑞麗在花蓮的娘家照顧,因為距離遠,所以徐瑞麗不曾帶他回去看弟弟。
  在江磊回到桃園之後,江磐緊跟著出生,徐瑞麗忙著照顧小嬰兒,徐啟銘又投入在工作裡,大人都沒甚麼時間照顧兩個幼稚園的孩子,江硯只好每天牽著江磊一塊在家門等娃娃車來,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江磐斷奶之後被送到大山阿嬤家照顧,假日江啟銘和徐瑞麗會帶著江硯和江磊一塊回去,每每分開時,江磐就會扯著徐瑞麗哭鬧,總要徐瑞麗哄騙他自己只是去上個廁所才能走人。
  上車之後,徐瑞麗會默默在副駕駛座上掉眼淚,江硯坐在後座,透過後照鏡看著媽媽流淚,聽著啜泣聲,總是有些不知所措。
  江啟銘發動引擎之後,總會降下車窗,和母親說幾句話,他們說完之後,老人家會彎腰從後座車窗看看自己曾經手把手帶大的江硯,叮嚀:「你愛乖,才會得人疼。(你要乖,才會有人疼你。)」
  江硯點點頭,一旁的江磊聽不懂台語,總悶不吭聲。
  後來長大的江硯會想,或許那個時候,從來不曾因為分離而哭鬧的他,和媽媽的關係就已經註定遙遠也說不定。
  就算他再乖,也不會有人疼他。
  **
  江硯靜靜地抱著劉春望,額角上的傷已經止血,隱隱作痛著,他把臉偎在男人的背後,眼淚不流了,卻也沒有甚麼情緒。
  路越騎越小條,然後沒了柏油,進到泥巴路,摩托車因為路面上的石子不規則震動著,四周都是樹木,最後,他們停在一棟獨立座落在山間小路盡頭的平房前。
  劉春望讓他下車,把安全帽隨意放在摩托車的腳踏墊和椅墊上,把人往屋子裡拉。
  江硯抬眼一看,愣了下。
  是前一天凌晨劉春望傳給他拜天公那張照片裡的屋子。
  他有些意外劉春望會把他帶回家。
  男人的左手上還戴著那只銀環,江硯並不想等會兒被趕出來。
  他停下腳步想離開,劉春望卻沒有鬆手,看了他一眼,低聲笑道:「現在才發現被我抓來賣,來不及了。」
  他溫和地看向江硯,就像清晨來接他時那樣,江硯被他這樣盯著,說不出他不要進去的話,想問清楚卻又害怕劉春望短暫的溫柔會就此消失,只好任由劉春望把他帶進去。
  這棟平房的車庫後面接著是漆成褚紅色的舊式雙向拉門,劉春望單手把門拉開,聽著拉門滾輪的咕嚕聲,江硯一陣焦慮,捏緊了劉春望牽著他的手,得到劉春望用力回握的反應。
  屋裡坐著兩個老人家,劉春望喊了聲:「阿媽、嬸婆!(阿嬤、嬸婆!)」
  「阿旺啊!你帶朋友轉來喔?(阿旺,你帶朋友回來喔?)」其中一個老人家問。
  「嗯啊!伊著傷啦!(對啊,他受傷了。)」劉春望說。
  江硯臉上的傷為劉春望的說法提供了最好的佐證。
  「唉呦!新年欸!真夭壽!(唉呦,現在是新年!真過分!)」另一個老人家道。
  她們沒多問,催促劉春望趕緊把人帶去擦藥,江硯有些侷促地對著兩個老人點頭,就被劉春望拉走。
  他們穿過長長的廊道,經過好幾個房間,那些房間都開著門,劉春望每經過一扇門就會和裡頭的人打招呼,能感覺得出劉春望和家裡人的關係很好。
  一直走到廊道尾端的樓梯,上了二樓,明顯感覺安靜下來,江硯才鬆了口氣。
  二樓是鐵皮加蓋的建築,只隔了兩間房,其中一間是神明廳,另一間是劉春望的房間。
  劉春望讓江硯坐在他床上,去拿了醫藥箱過來。
  酒精帶著苦的氣味在房裡散開,棉花棒擦上江硯額頭上的傷口時,有些刺痛,讓他忍不住縮了下。
  徐瑞麗下手毫不留情,那道劃傷從額角延伸到眉尾,雖然不至於到需要縫合的地步,但近看也是怵目驚心,劉春望邊上藥,邊問:「很痛嗎?」
  「……還好。」江硯說。
  都哭成那樣子了,最好是還好,劉春望想,但他沒有說話,往傷口上塗了刀傷藥,拿出紗布,比劃了下,確認長度,然後才用醫療膠帶把紗布貼上去,「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傷口有點深。」
  「嗯,沒關係。」江硯說。
  額上的傷處理好,劉春望捏著江硯的下巴,仔細端詳他的臉,方才混亂中江硯的臉也有被搧到,但不是太嚴重,頰上有些紅腫而已,劉春望拿了冰敷貼布讓他按在腫脹的地方。
  接著他去鎖上房門,坐到江硯的身邊,輕輕拉住江硯的手腕,把袖子往上推。
  那麼短的時間,江硯手臂上的傷痕又增加了,白皙的皮膚上青青紫紫的痕跡交錯在纖細的小臂上,那個瞬間劉春望心裡升起怒氣,想帶江硯去驗傷、報警。
  但是他曉得江硯如果願意,早就這麼做了。
  江硯看著劉春望小心翼翼的表情,莫名覺得喉頭有股酸澀,他試著吞嚥,把那股想哭的情緒吞回肚子裡。
  已經很久沒有人會在他被徐瑞麗揍了之後,來關心他是不是受傷、是不是難過。
  劉春望的房間擺設很古老,深色的實木書桌、衣櫃,牆邊的置物櫃裡塞滿了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床上鋪著大紅牡丹樣式的床單,被單也是一樣的款式,有股淡淡的樟腦味道。
  劉春望低聲道:「你把衣服脫掉,我幫你擦藥,不然會腫很多天。」他沒有問江硯還有哪裡受傷,光是看手臂上,就知道他身上其他處一定也有傷,沒讓江硯有機會掩藏。
  江硯嗯了聲。
  他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坦露被打的傷痕,但劉春望是個例外,可能是因為才短短見到兩次,劉春望就看過他最狼狽的樣子,所以也不需要在這男人面前武裝他那無所謂且又脆弱的自尊。
  他拉開外套,解開襯衫釦子、脫掉裡面穿的薄發熱衣,露出上半身,如劉春望所料,原先被袖子遮住的上臂都是一條一條交錯的的紅紫傷痕,其中幾道還破皮流血。
  劉春望扼住差點說出口的髒話,深吸好幾口氣才讓自己不要發脾氣,這一定是被人拿東西打才會有的傷痕,他輕拉江硯的手肘,讓他轉過身,檢查後背傷勢。
  塑膠水管的殺傷力比衣架要嚴重許多,江硯的後背全是青紫腫脹的傷痕,還有一塊特別深的圓形傷痕,大概是被牽狗繩的金屬扣打到的地方。
  更怵目驚心的是一條從右肩斜劃到左腰的褐色疤痕,將江硯的後背劈成了兩半。
  這看起來是舊傷,劉春望的手指撫上像條毛毛蟲般蜿蜒浮凸的組織,傷癒後的疤痕處失去彈性,摸起來脹脹的、乾燥的,和其他處柔嫩的肌膚都不一樣,不曉得是多重的傷才會留下這樣的傷痕。
  疤痕被撫摸帶來麻癢,江硯縮了一下肩膀,他沉默著,希望劉春望不要多問。
  但劉春望當然還是問了,「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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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BL小說,北漂青年江硯在春節返鄉等車的時候,遇見了來自同一個家鄉的劉春望。 原以為只是一夜情的關係,但是在江硯絕望窒息的生活中,劉春望出現了。 一無所有的他,總是不被選擇,卻又只能傾盡所有,只求在這人世間抓住一點點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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