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節一到,他們就躲進了主教大教堂,避開了外頭喧鬧的遊行。不過,聊天的話題卻很適合狂歡節。兩人坐在木頭長椅上,她挽著他的手臂,頭靠在肩膀上。
「難道你真的都沒有幻想過搓揉著我的胸部,或是愛撫我的私處?」娜塔莉像是故意為了映景,恣意開啟話題。
雖然是狂歡節,諾列加覺得在教堂談這話題還是很彆扭,而且守門人似乎還記得他們,不時盯著看。他覺得娜塔莉只是在戲弄或試探他。
諾列加故作淡淡回應:「妳希望我這樣做嗎?」
「不不,我不喜歡那樣。」娜塔莉果斷回答。
「其實妳應該發現了吧?」
「你是說你勃起的時候總是有點軟軟的?」
「正確的說,只有剛起床的時候會完全勃起,在尚未完全清醒時,自然的生理反應,完全不帶性慾。我是一個對人沒有性慾的人,簡單的說。」
諾列加真正想要強調的是,他無論對男人或是女人都沒有性慾。
果然被娜塔莉抓住語病:「那你是試過對海鮮嗎?滑溜溜的章魚腳﹔或是多肉植物、花蕊花苞﹔還是水果,性感剔透的紅石榴、糜爛的草莓醬,你知道的?不然就是對沒生命的東西,女人用過的東西,髮夾、絲襪、內衣褲之類﹔對了,應該是味道,像是溼抹布、蘑菇、耳屎的氣味。啊,再不然,一定是聲音,刮金屬、木頭擠壓的聲音,乾枯落葉細碎聲、海螺殼的回聲,難道是嫩童唱的聖樂,那麼沒格調?」」
她很熱衷玩諾列加興奮因子的遊戲,諾列加嘴角略略失守,分不出來她究竟是在逗弄他,還是真心想幫他。
「我射精時的感覺,很像排尿,如同水滿了,倒出來,機械般的生理反應,我的內心沒有性愉悅的快感,只是每隔一陣子,會覺得很漲,像女人的月經,只是週期更不固定,但完全沒有想找女人親熱的念頭。自慰時,只是很單純的排空,像排泄一樣,身體和心靈都沒有性高潮的感受。大概是哪條神經沒有接上,或是少了什麼必要的激素,還是腦袋喪失某些功能,算是種缺陷吧,我是那種感受不到性慾的人。」
「單單看耶穌的表情,你覺得祂想表達什麼?」娜塔莉指的是眼前耶穌被釘在十字架的雕像。
「我不是信徒,我不懂,但痛苦的表情,應該和性高潮無關吧。」
「雕塑家刻的耶穌像,尤其是表情,無法運用電影敘事的手法,表達耶穌在死後與復活之間,瀕臨死去與重生之間的剎那。耶穌在斷氣之前,說了一句話:『成了!』,不久之後,就從完全的人變回了完全的神。」她停頓了一會兒,似乎輕嘆了口氣說:「耶穌的痛苦是因為無辜卻被定罪,被掛在十字架上肺部塌陷窒息而死﹔而喜樂來自於完成了上帝救贖計畫的託付,接著取回完全神的形象。三流的雕刻師老愛苦心經營那種介於至痛與至喜之間曖昧混淆的表情,而藝評家卻特別推崇這種三流作品。我認為真正的大師,必須詮釋到耶穌的欲望。」
「耶穌的欲望是?」
「耶穌重新取回至高神的寶座,坐在父神的右邊,這才是耶穌得以超越肉身之痛的關鍵,那就是對永恆的盼望。我心目中一流的作品,會全力刻劃出一張慘澹到不行的臉,連頭都抬不起來,來反映身體的痛楚。但耶穌的眼神,惟獨那雙眼睛,必須直勾勾朝天上看,而且眼珠必然瞥向左邊,因為知道下一刻即將坐在父神的右手邊,眼神流露出欲望。但這種天才之作,卻因為露出眼白較多,而被愚蠢的藝評暗示為被虐式的性高潮,真是......」
「真是冒犯?」
「若是精彩絕倫的褻瀆姑且還有點樂趣。」
「重點是根本說不通。沒錯,耶穌是有性慾的人,只不過祂一直知道,有更重要、更大的事要做,我不認為祂有心情做那檔事。永遠有比滿足性慾更重要的事情,你應該了解吧?」
「這就不好說了,妳忘了嗎?我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但我很好奇,若耶穌原本是位無需性慾的神,卻選擇變成了正常的男人,然後面臨性試探的危機,妳不覺得這有點,怎麼說呢,自找麻煩嗎?」
「真正有能力者,才有資格自找麻煩,因為沒有任何事會真正成為祂的麻煩。」
「妳的意思是說,對祂而言,自找麻煩比較像是一種樂趣?」
「沒錯!耶穌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懂得作為一個人的樂趣所在。」
「你知道嗎?我今天遇見了天使,他沒有慾望。」她的眼神仍直視前方,身體卻靠向諾列加。
「天使本來就不該有慾望,因為他沒有肉體啊。」
「不,他是人間天使,他有身體,而且他會勃起,有點軟軟的。」
「對我而言,你沒有性慾,並不是缺陷,而是一份禮物!」
諾列加莞爾一笑,接著從內心深處湧上一股熱流浸潤眼眶,像是悲劇,卻更像是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