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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歌情事｜謝謝你來分享我的寂寞：陳昇與蕭言中

可能是我個人的因素吧，因為生長在只有姊妹而無兄弟的家庭，一直以來我都很難想像男性之間的情誼，不論是血緣上的兄弟，或是同輩之間那種非常「哥兒們」的男人友情，都在我的生命經驗中相對匱乏的。

我們討論了許多的昇歌，有許多表達這類男性情誼的歌，例如〈如風的少年〉，或者他與金城武之間那些彼此合作的歌曲，除了那些知名的世間男女情愛，陳昇也算得上是善於處理這類關係的創作者。然而你知道嗎？跟他合唱過最多首歌的，不是金城武，不是伍佰，也不是來自中國、怪腔怪調卻異常合拍的左小祖咒，相信大家應該猜不到，是漫畫家蕭言中。

然而蕭言中甚至算不上是歌手，作為一位漫畫家，蕭言中最為人熟知的是《童話短路》等作品，偶爾演些舞台劇，也主持過節目。但除了漫畫家之外，他最有名的身分竟然是「陳昇的超級好友」，想來也是一種有趣的人生經歷吧？至少這兩位藝術家，多年來互相站台彼此的演出或展覽——算一算，蕭言中出現在陳昇的專輯裡至少6次了！今天，就讓我們來細數這兩位互相嬉鬧卻永遠陪伴的好朋友，一起合作的歌曲。

一、〈Last Order〉

〈Last Order〉收錄在1994年的《風箏》專輯，而這支MV是1995年跨年演唱會的現場版本，這或許是蕭言中第一次出現在陳昇的跨年演唱會，這首也是他們兩個第一首合作的歌。歌裡講述著都市生活中孤獨的兩位男子，在酒醉之後互相虧笑彼此吐槽，卻又藉由半醉半醒的意識吐露寂寞心聲。歌的旋律有點隨性，並沒有太緊湊的節奏，甚至帶有點不規律的拍子，活像多喝了兩杯下的情緒。

當兩個喝茫的男人唱著：「謝謝你來分享我的寂寞，讓我不會在嘻笑怒罵之中沉沒。浪漫的長夜太多，奔放的情緒無法安撫，OH～今夜誰的夢裡會有我。」乍看之下，是縱情聲色歡場的不堪生活，其實骨子裡只是期待一場真切的戀愛，但陪伴著彼此的，卻只會有不離不棄的好哥們而已。因此，這種深夜的寂寞，能夠拿來分享的絕非陌生女子，而是最真誠的身旁友人吧。這首歌或許有點輕浮，卻也是最真實的都會男子心情寫照，讓陳昇和蕭言中來唱，格外有著獨特的情調。

二、〈海豚阿德〉

〈海豚阿德〉應該是他們兩個最經典的合唱歌曲了，輕快慵懶的曲調加上看似無厘頭的歌詞，鋪陳著專屬於陳昇和蕭言中兩人的性格，隨性且瀟灑，甚至有點任性。MV的畫面，是1996年陳昇在澎湖「白沙海園」舉辦的露天演唱會，沙灘、海浪與島嶼氣氛，加上陳昇純熟的口琴表現，完美詮釋了這首歌的奔放不羈。

「八月裡溫暖的風，是阿德長了翅榜膀的鞋，在藍藍的海面上漫步，早上偷偷吻著我。快樂的我不能形容，今天唱的旋律是什麼，啦啦啦～」當這首歌如此唱著，我們便能理解，這當然不是一首關於動物海豚的歌，而是陳昇將自己化身為海豚，縱情於海洋的無邊自由裡，快樂是無法形容的。還記得〈五十米深藍〉嗎？陳昇或許是最喜歡描寫在海裡解脫的歌手，這首〈海豚阿德〉更是直接把蕭言中拉著一起躍入海中，如果可以當海豚，誰要當愚昧的人類呢？

三、〈種子〉

準確的說，〈種子〉是一首為「飢餓三十」活動所寫的主題歌，由陳昇擔任詞曲創作，找來張艾嘉、劉若英、「無印良品」、阿Von、吉他手許傑漢，外加好友蕭言中一起合唱，每個人都只唱了幾句，是典型的活動歌曲。在這些一線歌手之中，蕭言中顯得有些突兀，但也顯示出他與陳昇之間密切的合作默契，平心而論，雖然蕭的聲線較為扁平，但放在這些專業音樂人之中，表現絲毫不會遜色。

四、ELLE雜誌《關於男人》特別專輯

這張專輯，是昇迷之間的夢幻逸品，是《ELLE》雜誌1996年10月號附贈的紀念CD 「Bobby's Talk About Man and Woman」，陳昇在專輯裡扮演著說與唱的角色，獨自介紹了9首自己的歌，並在其中穿插著他的觀察與思考話語。大概是自說自話難免乏味吧，最後找來了蕭言中當來賓，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接續著〈關於男人〉與〈最後一盞燈〉這兩首悲傷情歌作為串場。

因此準確的說，蕭言中在這專輯裡並沒有演唱，而是以一種兩人獨有的語調，訴說對感情的想法，跟前述〈Last Order〉裡兩個孤獨男子的深夜相伴，彷彿是那般寂寞的延伸，都是癡情男子的相互取暖，叫人聽得也隨之沈醉。

後來在另一張現場演唱的收錄專輯《My Destiny》裡，陳昇又在最後唱起這首〈最後一盞燈〉，但一樣穿插著談話內容，甚至說到了：「如果（蕭）言中也在的話，他一定又要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最愛的人。』」令人不禁懷疑，這兩個好哥們，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五、〈像我們這樣的人〉

相隔許多年之後，陳昇在2020年的《末日遺緒》專輯裡，又找來蕭言中合唱了兩首歌。〈像我們這樣的人〉是一首長達近10分鐘的長歌（上面的MV是濃縮版，也要快6分鐘），有點接近中年男子的長篇大論牢騷，並沒有非常嚴謹的故事結構，陳述著屬於這個混亂時代的厭世情緒。這種注定冷僻的歌，陳昇卻找來好友蕭言中來穿插合唱，顯然並不在意著聽者的感受，而是一種「和好朋友一起厭世」的調調，表現出陳昇晚近專注於詮釋自我的心境。

歌裡有一句歌詞：「搖滾客發出著無力的嘆息 發現自己才是瘟疫」，歌手與漫畫家自省，會不會自己才是這個時代多餘且叫人嫌惡的瘟疫呢？當然，這是一種無奈寫照，從叫人憤恨的瘟疫唱到自己在這個時代的格格不入，想必也是由衷的感嘆吧。

六、〈鯨魚聊天〉

與前一首歌收錄在同張專輯的〈鯨魚聊天〉，是專輯最後一首歌，同樣由陳昇和蕭言中合唱。與專輯裡其他劍拔弩張或氣憤無奈的歌相比，這首〈鯨魚聊天〉顯得柔和許多，大概是要替糟糕的2020年一點溫柔正面的力量吧。

歌名裡出現了鯨魚，但歌詞中卻沒有相關的意象或描述，令人摸不著頭緒，但回想起合唱過的〈海豚阿德〉，這兩位好友經常以鯨豚這樣的動物自喻，這首歌顯然就是兩人的互相期許，「鯨魚聊天」其實正是他們彼此關心與勉勵的象徵手法。

這首歌最後一句歌詞是：「最後不要忘記，一直到世界末日來臨，我也不會離開你。」如此聽來，還真是有點肉麻呢，兩個花甲男孩要這麼彼此守護著，直到世界末日之時，簡直是深情不滅呢。

不過，我們應該要理解，2020年除了肆虐全球的武漢肺炎疫情，對這兩個人來說，更是同樣經歷了生死交關的時刻。蕭言中在2019年被診斷罹患了大腸癌，陳昇則是在2020年底宣布自己得了口腔癌，這對好兄弟，竟然在相近的時刻生了病，該說是患難見真情嗎？無論如何，生命的考驗更加深了他們彼此的情誼。

2021年3月5日，陳昇在抗癌告一段落後，宣布復出舉辦「2021春酒演唱會」，引起歌迷關注，這場演唱會中，蕭言中以來賓身分，合唱了包括〈Last Order〉等多首歌曲，藉由歌聲傳達他的健康良好。在歌曲中間，陳昇有感而發地說，「謝謝大家來參加我與蕭言中的『生前告別式』」，雖然他是帶著一貫的玩笑口吻，逗得現場哈哈大笑，但真正明白他們的聽者都能明白，這句玩笑話的份量之重，足以超越生死。

同時經歷生命關卡的陳昇與蕭言中，選擇用熟悉的幽默來面對，也用歌聲向關心的朋友們宣告，歌還要繼續唱下去，他們沒有被疾病打倒。一如多年來合唱過的歌，既是隨性浪漫，也是情感濃厚，縱使有一天他們老得再也唱不動，那些或奔放或低吟的歌曲，也將永留歌迷的心中。

有一種友情，叫陳昇與蕭言中。謝謝你們分享了我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