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後,橘紅的太陽已經慢慢沒入地平線。
「你有什麼打算?」皞離邊走邊問著闇非「煬日去找誰了?」她沒見過煬日像這樣什麼都來不及交代就急著離開的樣子。
「桑木。」闇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突然靠在她的耳邊吐出了一個名字。
皞離皺了皺眉,靠近耳邊的冷意讓皞離脖子上冒出了一顆顆生理性的小疙瘩。但皞離的注意力被桑木這個名字吸引住,並沒有在意這那些微小的反應。她停下腳步,緩緩抬起遍布傷疤的手臂,想起那個在火光中仍然溫柔對她笑著,摸著她的頭對她說「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負了這條命。」的那個男人。
「我以為他死了。」皞離輕輕摸了摸手上一道道的刀疤,「那天的火很大,我知道煬日回去找了好多次,也沒找到他的屍體。我知道,他其實一直過不去。」事實上他們都以為桑木死在了那場大火裡,而過不去的又只是煬日一個人呢?
「所以,這就是妳不想活卻一直活著的原因嗎?」闇非想起休眠在皞離眼睛裡的
那段時間,他感知到皞離所有的感受。淨穢不僅緩慢消耗氣命,淨穢時的疼痛與難受無時無刻跟著血液在身體裡流竄;總被糾纏不休夢魘纏繞到夜不能寐,只能用一瓶瓶的列酒灌到爛醉才能有片刻入眠;抽起一根根的濃菸試圖用尼古丁安定總是緊繃的神經等等,這些全被闇非看在眼裡,而休眠中的自己卻總無能為力,「這麼糟踏自己,死人都比妳活得快活。」雖想責備,卻又不想大聲苛責,只能略帶無奈的低低說著。
「我沒想死,」皞離看見闇非眼中略顯複雜的情緒,下意識反駁,「只是覺得活著也好,死了也好,都沒關係,只要發揮最大功效就好。活著,就好好利用自己這個身體,好好除穢、淨穢,把遇見的穢都除掉。如果哪天不幸死了,可能就讓自己煙消雲散了吧!不過酒還是要喝的,就當慶祝你變成『人』,喝一杯?」皞離說完後便走向了旁邊剛開店的酒吧,想灌醉闇非逃避話題,但又想著,鬼到底能不能喝醉?
皞離在酒吧裡默默地喝光眼前一杯杯的酒,她記得在剛脫離皚明教時那個殘破的自己,當時她的確是沒有想要活著的,但桑木的一句話,把「活著」這件事重重的放在了自己的肩上,她以為桑木死在了那場大火裡,而自己的命是桑木換來的,所以應該要把這條命的價值發揮到最大,所以儘管淨穢痛苦,每次也總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她也覺得無所謂,反正已經習慣了疼痛。過去的那些髒污回憶,不想想起,卻無法忘記,總變成夢魘在夜晚反覆折磨,想尋個解脫,但不能辜負換來的命,只好不斷的往最危險的地方去,無論妖鬼或除穢,若有哪次不小心因公殉職了也不錯。只是今天在闇非這裡知道桑木還活著,不禁又想著,如果桑木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自己或煬日?但喝多了的皞離暫時又被酒精麻痺了大腦,立刻決定停止思考,準備就此打道回府。
旁邊突然傳來打罵聲與酒杯破裂聲,正想著昨天才遇到槍戰,今天又遇到酒鬼鬧事的皞離,轉頭看見一個和自己一樣白髮白皮膚的少年正被拉扯著。少年看起來很小,小到像是尚未成年,而拉住他的中年人,看上去像是有點閒錢的暴發戶。那人似乎是喝上頭,一隻手拉著少年,另一隻手更是不安分的在少年腰臀上游移,滿口淫聲穢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麼骯髒主意。
「妳想管。」闇非用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他了解皞離眼中的意思。
「嗯,他還小。」皞離說了個藉口,但他知道除了年紀小以外,她無法忍受中年人的骯髒想法去實踐在和自己一樣的白子身上。
皞離叫來了經理,跟她說了一下狀況,後來請另外一位服務生去送酒,自己趁亂順走了少年,鬧事的酒客就全丟給經理處理,做完這些事後,想著管閒事不如就全管了吧!便找到少年勸說,「那傢伙看起來不是好貨,應該會繼續糾纏你,你要不要換個地方工作?」
「可是這裡是我目前可以找到最高薪水的工作了,我媽生病了,我很需要錢。謝謝妳今天的幫忙,我之後會小心。」少年閃了閃紅色的瞳孔,看到皞離和自己一樣是白子,除了感激以外,語氣也有淡淡的親近。
看著少年有自己的打算,自己非親非故的,今天管閒事已經有點反常了,就也沒想再說,擺了擺手和闇非一起離開了酒吧,「好吧!你自己注意」,說完便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
少年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裡流進了一點溫暖,從小因為髮色和膚色倒楣的自己,第一次被他人維護,也是第一次知道,也有和自己一樣的人,可以活的那麼輕鬆且來去自如。少年的心裡湧起了一點對「活著」的盼頭,覺得自己再努力些,或許也能活得像那位不知姓名的女生一樣自由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