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到過去。」
那是多麼聲嘶力竭,多麼殘酷地一句話,在李滄東的影像世界,理想與美好皆如泡沫一一幻滅,《薄荷糖》無疑是李滄東另一次的殘酷批判,但綜觀他的作品,卻是唯一徹底地、冷血地完全剖開韓國社會、歷史發展、個人三者交集的倒影堆疊下的殘酷影像。
《薄荷糖》剝開了一個落魄男子的內心,我們也許始終相信著人心本善的定律,但在李滄東的筆下,一顆顆潔白的薄荷糖是希望、是理想、是愛情;膩了那暢快的青春滋味,那剔透、那無暇只會被踩破,一顆顆糖果宛如人生滋味,嘗盡了,無力了,被社會吞噬。
《青魚》的莫東,沉淪與消逝始終被不可捉摸的命運把玩著,《綠洲》的公主與將軍,無比浪漫卻冷血殘酷的童話世界,《密陽》的李申愛,一股宗教式的入魔、險惡與諒解,《生命之詩》的美子,無法挽回的記憶、詩的消亡,都是時間的痕跡,《燃燒烈愛》的班、海美與鍾秀,三人的青春、秘密,不再是猜忌,而是自我解讀。
綜觀李滄東的電影,他對於社會的邊緣群體有著憐憫與關懷,議題包裝感並不強烈,而是用故事本身去讓觀眾理解,而非直白粗暴的批判,而人物本身的病態、偏執、缺陷其實也一再代表著每個人心中不完美的碎片,儘管再怎麼微小,都能在影像中找到不完美的自我。
而《薄荷糖》則由小窺大,七段人生的碎片,倒帶中的人生,宛如相機的底片,看著這些生命中的大事件,完整了卻也墮落了一個人,火車的軌道、人生的分岔路口,後悔著這些決定,但最終反噬掉自己的是社會,一片片掉落滿地,那名為人生的拼圖,卻也無法完整。
《薄荷糖》的金英浩也不過就是這時代洪流下沖刷後的殘酷,光州事件、亞洲金融風暴,鑲嵌在一個年輕理想有為的男子身上,一具在命運操縱著下軀殼,在愛情、理想、現實的疊加下,一幕幕跑馬燈閃現—火車駛過,一句「我想回到過去」或許抵不過那龐然的轟隆巨響,但此時的英浩卻早已成了自己的鬼魂。
「你的那個夢,希望是美夢。」
開場與結局的郊遊,一切的起點和終點倒轉了,但人生無法,停留在那張青澀的臉龐,也或許這一切都在夢裡,回望著過去和未來,嘴裡嚼著那味道依舊清新的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