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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特稿|你不知道的吉卜力:宮崎駿、高畑勳與「馴獸師」鈴木敏夫

閱讀時間約 18 分鐘
編按:本文為 8 月 1 號由新經典文化邀請《秋刀魚》總編陳頤華、《釀電影》主編張硯拓一起線上對談的逐字稿(上篇)。《釀電影》vol.4「好久不見,宮崎駿」與新經典最新出版的《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限量 8 折合購請往此
陳柏昌(主持人,新經典文化版權編輯。以下簡稱陳):
今年做《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這本書的時候,發現《秋刀魚》和《釀電影》兩位「前輩」在四、五月已經出了分別針對吉卜力、宮崎駿的專刊。對喜愛吉卜力的我來說非常興奮。
新經典為什麼會簽下《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呢?一開始遇到這本書有疑問:鈴木敏夫已經出了三四本書了,他還有什麼話可以講?宮崎駿也寫了兩本關於回憶的自傳。但讀了日文書稿後發現「真的還有很多事情是從未看過的!」
最大特色就是「從製片人的觀點去聊吉卜力史」,讓我們相信這本書可以介紹給台灣讀者。請硯拓聊聊《釀電影》為什麼想出宮崎駿專刊呢?
張硯拓(《釀電影》主編。以下簡稱張):
因為《釀電影》是影評媒體,一開始就沒有去考慮談吉卜力內幕、或是大師本人意見,而是從觀影評論,以觀眾角度的心得分享為主。這是比較客觀的描述啦。
簡言之我就是從小看宮崎駿長大的,我的年紀加上我的成長經驗,早在我是個影評、是個編輯之前,這就是我最早接觸的影像作品,一個幻想世界。
我會說宮崎駿的作品對我而言是「鄉愁」一樣的世界。當我可以為《釀電影》決定主題的時候,宮崎駿就是一個理所當然的選擇──我認為應該「很容易」,或是「遲早要做」的一個題目。而且針對宮崎駿動畫的影評還不夠多、也不完整。
但實際上做下去才發現很難!原來台灣普遍對吉卜力動畫的熟悉度、和我們這一輩對吉卜力的感情,都有一點距離了……可以講三天三夜啦。
陳:我們原本有在開玩笑說,今天很像來參加一個「我多瞭吉卜力」的比賽。(笑)
剛好兩本是同時間發刊,想問一下Eva,你們有猜拳決定誰先出嗎?怎麼會剛好撞題?兩本一起出刊令讀者我很驚訝。
陳頤華(日本文化誌《秋刀魚》總編。以下簡稱Eva):
應該是要回溯到去年底,因為疫情大家都沒辦法去日本,就不斷在想說可以跟日本有怎樣的關連。我們發現有幾個議題是會被關注的,比如說時代的改變──從平成走向令和,大家去比對不同時代中日本動畫的高峰,以及受到來自世界的各種挑戰與火花。
《秋刀魚》是從生活面向來關注日本。剛好遇上《神隱少女》二十週年這樣的時間點,加上疫情前,電影院線一度有機會重新上映很多吉卜力的經典,我們小時候非常熟悉的「動畫殿堂」就這樣回到30-40代的人眼前。
在2020年底,我們就想做這個題目,呼應硯拓講的,真的要做下去才發現:原本以為「每個人一定都看過吉卜力」、「一定可以講出一兩部吉卜力動畫」──這樣的人比預期中還難找。
《釀電影》是影評、《秋刀魚》是台日文化交流的生活雜誌,我們的屬性跟定位都很明確,很完美地互補,意外但爽快地合作了,我覺得這就是獨立刊物最美好的地方──我們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攜手合作。在一個閒聊當中發現我們下一期要做很類似的題目的時候,並沒有蓋牌。(笑)
陳:剛好我們三個都是同輩,30-40歲的人,吉卜力的動畫對我們來講真的就是經典!陪伴了你的童年、青春期又陸續看了幾部動畫、出社會後他們還是有新的作品……真的就是看著你長大。
先從「吉卜力三巨頭」講起吧
這本《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是吉卜力的董事長,也是製片人鈴木敏夫接受記者專訪。原本只是想把每一年的作品,回顧一部部電影的創作過程,聊著聊著他發現:怎麼不小心就變成在聊高畑勳與宮崎駿兩位導演,「天才」的思考迴路。
很多人講到「吉卜力」常說:就是「宮崎駿」的那一部。而所謂吉卜力三巨頭,是高畑勳與宮崎駿,加上這一位幕後推手鈴木敏夫,擔任了兩位導演的製片二三十年,很重要的關鍵角色。
鈴木敏夫,本書的作者,身份上我們習慣以「製片人」去稱之。他大學畢業後進入德間書店當編輯時,被前輩拉去救火,參與了一本叫作《Animage(法文,「插畫」之意)》剛創刊的動畫雜誌,就此踏入動畫的世界。
因為雜誌快編不出來,原本待八卦雜誌線的鈴木用盡各種人脈,找到當時做《太陽王子》的監製跟導演,高畑勳與宮崎駿,三人因此結識。1984年的《風之谷》就是鈴木敏夫邊當編輯、邊以地下成員的角色擔任製片。講到這邊,大家或許有個疑問,到底什麼是「製片人」?
張:長期以來我們討論電影、寫評論都很常從導演的本位出發,很少去注意到「製作人」也是很重要的,簡而言之,他就是那個管錢的人。
聽起來好像很單純,其實超不單純──去管理整個製作過程錢怎麼花、時間怎麼分配、人力和時程的安排,都是製作人的工作。可以想成導演腦袋裡面都是藝術、想著怎麼樣把我的電影拍好?可是拍電影花超多錢,像宮崎駿在這本書提到他原來在拍電影上是個花錢如流水的人。讀《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的時候,會認識到鈴木敏夫是一個很寵導演的製作人。
在天才背後收拾殘局、讓他們有飯吃,提供無後顧之憂的創作環境,像剛才柏昌提到的,他在吉卜力還沒有一官半職的時候,就為他們到處奔波,找場地、去要錢、跑宣傳,幫兩位大師衝鋒陷陣、打好關係、準備好資源,讓他們好好創作。
他知道這兩個大師創作出來的東西品質一定沒問題,在宣傳和發行自己有了把握,開始可以估算票房可以是上一部的四倍,製作人角色就漸漸從導演的後盾,變成怎麼幫他們把作品放送到全世界。
《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讓我看了很有收穫的是:鈴木敏夫作為一個製片人心境上的成長和轉變。
在掌控進度之外,也提供內容上的意見──這裡導演想要往哪邊跨,可是好像會偏題,或是這樣下去可能要多三個月才能完成,那可能就從暑假檔變成秋季檔喔,趕不上上映有什麼樣的麻煩。不只是監督就好,後續怎麼推出去,書裡面他把「行銷宣傳」和「發行」拆開來看,作為評論者的我是從來沒想過的觀點。
「行銷宣傳」就是打廣告,「發行」是我要在哪幾個戲院、上幾個廳,讓想看的人都跑來之後不會場次不夠,或各城鎮在地的小戲院沒有放的話,這些人還是沒有機會來看,那應該要怎麼談好發行?
書裡很有趣的一個小細節,鈴木敏夫原來為宮崎駿做了兩度「暗盤交易」:他跑去跟日本戲院龍頭談好,原本要在夏天放映的好萊塢大片都只放一天,第二天就改放宮崎駿。而且這連續兩部都是史蒂芬‧史匹柏的片子,一部是《虎克船長》、一部是《侏儸紀公園》的續集。所以史匹柏如果讀這本書,他就會知道他的片子原來曾經兩度在日本被宮崎駿黑掉。(笑)
陳:所以才會有314億的《神隱少女》。(笑)
書裡有個故事提到,宮崎駿在準備《神隱少女》的初期,通常他有了想法就可以畫到完,一口氣畫了200多頁的草圖。當鈴木敏夫去找他聊天的時候剛好聊到一部日劇《大搜查線》,是當年蠻紅、刺激緊張的警匪片,鈴木說道:「現在年輕人好像都喜歡看這種有點芭樂、灑狗血的片。」宮先生聽完,二話不說把原本的草圖都丟了。原本他畫的是「澡堂煙囪跟少女」的故事,可能是不合當時年輕人胃口的,重新畫的故事才是現在的《神隱少女》。
進入正題!關於吉卜力,10 件你可能不知道的厲害的事
日本人最愛的女主角「#娜烏西卡」
張:《風之谷》最開始是宮崎駿在1982年畫的漫畫,連載了兩年左右,只畫了一本半,鈴木敏夫就很想趕快把它改編成動畫,而這一本半其實密度是很高的,足以改編成我們熟知的1984年的《風之谷》動畫。
80到90年代的宮崎駿產能很高:《風之谷》、《天空之城》、《龍貓》都是在那幾年完成,以每一兩年一部的速度產出。在動畫產出的閒暇之餘,他還繼續畫著《風之谷》漫畫,就這樣前前後後連載了12年,直到1994年才結束。
在我二十幾歲看了《風之谷》的漫畫之前,自認對宮崎駿非常熟悉,看了漫畫之後才發現,他思考的深度、對生死的態度,在想「存在」、「選擇」、「自由」這種很艱難的字眼,不像我們在看他的動畫時感受到的——好像站在很高的位置,什麼都想清楚、什麼都理解,很透澈的大師觀點,而是持續在跟自己辯證,「我們是充滿原罪的族群、我們在毀掉未來」這些比較沉重、黑暗的思考,其實一直都在。
我想跟大家說:如果你喜歡宮崎駿,你一定要去找《風之谷》的漫畫來看。
看了漫畫你才會知道宮崎駿為什麼1994年連載完《風之谷》後,突然畫了《魔法公主》這樣子的作品。他思考的跳躍、主題的切換上,嚴肅程度從《紅豬》突然間跳到《魔法公主》,可以感覺到《魔法公主》就是《風之谷》漫畫的轉化。
至於為什麼娜烏西卡對日本的女性而言是一個完美的形象,交給Eva來談。
Eva:為了做《秋刀魚》吉卜力專刊,我們做了很多調查,發現很多影評都會針對「宮崎駿的女性角色」來著墨。《風之谷》的娜烏西卡,就像是重新把日本從《源氏物語》開始,原有的女性形象在動畫上做了很完整的呈現。在動畫中可以把女性角色獨立出來,對那個時代的電影觀賞的角度是很新的嘗試。
調查的第一名是《風之谷》的娜烏西卡,第二名是《天空之城》,第三名是《魔法公主》。女性英雄在宮崎駿的電影裡,是觀眾一直很想看到的面向,可能是對社會的聲音的呈現。娜烏西卡這個角色很鮮明,在漫畫裡面可以看到,她是從希臘史詩中提煉出來,打造了一個宇宙觀截然不同的女性角色的開章,她成為女性角色冠軍當之無愧啊。
吉卜力導演是「#研究狂」?
陳:高畑勳導演在製作動畫的前置作業和田野調查的程度很有名──根本就是寫論文般的執行力。《兒時的點點滴滴》的女主角去山形採紅花那一段,就是高畑先生做足了研究:包括訪問山形當地的農夫,採的時候會被刺到、什麼樣的時節會開、下雨的時候會發霉…….徹底發揮研究精神,很難滿足的求知欲讓這部片延了蠻久才上映。(笑)而高畑先生的遺作《輝耀姬物語》甚至花了八年的時間。
張:《輝耀姬物語》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在之前高畑先生的作品我都沒有機會到戲院看,畢竟吉卜力的電影早期在台灣上映都是零零落落的。2013的《輝耀姬物語》,是高畑勳堅持每一格都要以手繪的畫風去製作,很被他的美學吸引。現在我們可能會說手作、手繪的事物很有「溫度」,雖然聽起來很籠統,但看的過程確實被這樣的美學感動。
輝耀姬故事非常簡單、幾乎沒有懸念,她來人世一遭,感受到美好與汙濁,人性的黑暗自私、開朗寬闊,這一切都在輝耀姬離開地球的那一刻,回望她的家鄉的那一個眼神,搭配上片尾曲,帶給我的情感震撼非常強──是我印象中過去十年裡面,極少數真的在戲院裡看到眼淚掉不停的瞬間。
我對輝耀姬抱持著感性上,幾乎沒辦法用影評的角度去討論它哪裡好。我覺得它就是很純粹的美學感受。
高畑勳導演在幾年前過世,金馬影展馬上辦了一個高畑勳的專題,我寫了導論,吉卜力也有派一位高層野中來台做大師講堂,由我來提問。
準備的過程中我看了一部在製作輝耀姬過程的紀錄片《933天的傳說》,是NHK拍的,片子長達三個多小時,記錄那八年的過程。可以看見高畑勳的任性也好、堅持也好,這部片的製作人是鈴木敏夫交代了一個年輕帥哥,呵護著高畑先生,照他想要的去做作品。而我們現在都知道,這部作品就是他的遺作了,會很慶幸他有這樣的時間跟空間,開放地去把他心目中最重要的結尾拍出來,非常動人。
這樣的大師能在最後的時間有幸做出這樣的作品,而我們也有幸可以觀賞到。
Eva:我們很難真的以採訪的形式接觸到吉卜力很核心的製作團隊,《秋刀魚》這次就試著用其他的手法,採訪了跟動畫相關的日本人,比如說電影場景美術指導花谷秀文先生和渡邊義孝建築師。他們都一直推崇《輝耀姬物語》,甚至不只是用「一部動畫」來形容它。
對日本來說,「物語」本身的等級就不一樣,加上把傳統的畫風搬上螢幕,對日本人自己都是很不可思議的手法。編輯過程訪問了很多日本人,他們即使說很喜歡吉卜力的《神隱少女》或其他作品,但最後都會把《輝耀姬物語》放在重要的地位。
我必須自首,當初在台灣上映的時候,我一看到海報就想:「外國人可以接受嗎?」可是這就是吉卜力在做的事,在動畫的主力以歐美為先,日本人可以把自己的動畫帶到奧斯卡、上到各國的院線,讓歐美都可以看得懂。
日本人自己會反思到底日本動畫在世界的舞台上代表什麼?不過最後都還是會回到最動人的這幾部吉卜力。
《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書裡有一個很小的地方我覺得很有趣:《兒時的點點滴滴》的女主角妙子,原本的設定是高中生,後來又改到27歲,書裡提到鈴木敏夫擔心為什麼是27歲?可能無法精準打到他們的觀眾,但是高畑勳很認真告訴他說:27歲是女生人生中的分歧點,這部片可以讓她們回去認識到她們人生的轉折。這也許是某種研究狂的堅持吧。沒有選擇高中生這種在宣傳上比較好推廣的年齡層。
這本書在講兩個天才的角力,以及鈴木敏夫怎麼當他們的「伯樂」──他很知道怎麼去跟高畑勳講話、怎麼去跟宮崎駿講話,是他無可取代的地方。也才能順利地讓這個「27歲」的想法可以被推進。讀這本書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的小巧處。
張:我想補充一個小故事,在輝耀姬的紀錄片裡,有一段高畑勳坐在電腦前面在看原稿,那個原稿是輝耀姬第一次去到她的新家,非常大、非常豪華,很開心地跑來跑去。
某個鏡頭是她跑過來,看到了那裡有兩個侍女坐著,她停了一下,又回頭跑去。那樣一個很簡單的動作,高畑勳很細地在看一格格的畫面,要抽掉或是拉長,讓這個公主不是馬上跑掉,而是頓了一下,再跑掉。這兩個很細微的動作的不同,就可以感受到完全不一樣的心情,不是很中二地看了一眼就跑掉,而是突然間意識到有視線的交錯,所以呆了一下,再跑掉。
這些很細微的東西,我們在看真人電影時對導演的想像,可能很難跟所謂動畫電影導演兜在一起──原本知道導演就是去指導演員演戲的人,可是在畫動畫的時候,導演的工作是什麼?可能只知道他們就是很厲害的創作者,知道他們很天才、有不同的視野,但就在幾個畫格抽掉或不抽掉,對於敘事與對人物的認識,就可以有決定性的影響。真的很厲害,這個阿朴,平常看他可能眼睛瞇瞇的,好像很愛睏的樣子,其實他是火眼金睛。
陳:《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最後面收錄的三巨頭對談,他們有聊到《輝耀姬物語》時,鈴木先生開了高畑勳玩笑說:你如果真的再認真拍下去,可能要花上二十年。可能八年還只是小case。
什麼是「#宮崎動畫」?
陳:這是鈴木敏夫先生口中泛指「宮崎駿導演的動畫」。吉卜力發展到後期,開始物色年輕的導演,有的可能是原作、原畫出身,如果要讓這些人進一步學習導演的事務,吉卜力的做法是:由製片方提供原創素材、分鏡圖等,再讓他們去進行,執行吉卜力想要的畫面。鈴木先生就把這些導演的作品,稱為「宮崎動畫」,比如:近藤喜文執導的《心之谷》、宮崎吾朗執導的《來自紅花坂》。
張:我對「宮崎動畫」相對不熟,可能跟心態上有關。來聊一個秘辛,這次《釀電影》的專題,大家如果重頭翻到尾,就會發現沒有任何一張宮崎駿的劇照,當然不是我們不想放,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斑斑血淚,跟吉卜力工作室溝通,但溝通的過程中發現了從來不知道的事情──我說我們要做宮崎駿專題,對方說:「請你們要做就做『吉卜力專題』,我們會很願意提供素材;如果只有宮崎駿本人專題,請不要這麼做。」但我們文章邀稿都寫好了。
交涉過程中其實很不理解為什麼,但讀了《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吉卜力勢必會有誰來接班的焦慮,在高畑勳與宮崎駿兩位大師之後,做為觀眾也可以想像這樣的焦慮,因為沒有人可以比他們兩個做得好,或是說:沒有人可以跳脫他們倆的風格。尤其讀到後半本,當鈴木敏夫開始一個個帶出新的導演,如近藤喜文、吾朗、米林……(陳:米林宏昌)你看我連名字都記不熟,難怪人家不給劇照。(笑)
好幾位都是從《風之谷》就共事了二十幾年,才被拔擢上來當導演的年輕人,你會發現鈴木敏夫在寫他們的時候都是百般呵護,非常想要為他們撐腰,相對來講提到兩位老人都是吐槽,真的是兄弟之間的描述方式。
這幾位年輕人是如何在兩位大師底下工作,漸漸爬上來,能夠活下來的人要嘛是對宮崎駿的要求言聽計從,甚至加倍回饋、沒有任何怨言,要嘛是很有想法、能夠跟大師抗衡,堅持自己的作法又能讓宮崎駿信服。很替這些晚輩感到險象環生。說是年輕人,老實講也都不年輕了。(笑)
鈴木敏夫很坦白地講,宮崎駿雖然常說:「我要給年輕人機會。我不要干涉他們。」但是忍不住還是東說一句、西說一句,動不動就要改。這就造成吉卜力後來作品,畫風、背景、人物動作,還是明顯跟我們熟悉的日本動畫是不一樣的東西,就是屬於吉卜力的風格。用「宮崎動畫」來說這樣的東西,鈴木先生應該是憂喜參半的吧。只要上映,幾十億的票房都不是問題,可是它長得永遠就是「很宮崎駿」。
《輝耀姬物語》的製片人米林宏昌後來離開吉卜力,自己開了一間公司,做的《瑪麗與魔女之花》,它已經沒有吉卜力的logo,看完還是覺得那是一個宮崎駿打七折的作品。作為粉絲或是觀眾,完全可以感覺得到那個焦慮。不是焦慮這間工作室該怎麼存活,老實講,吉卜力只要賣龍貓的所有週邊玩具就是可以永續經營下去,但他們如果想要在藝術上有新的作品,要怎麼樣畫出來不像「宮崎動畫」,又有所謂「宮崎動畫」精神的東西呢?
讀到這些,我就好像比較可以理解他們堅持「要做就要做『吉卜力專題』。」不只是商業或名聲的考量。
陳:補充一下,米林宏昌第一次挑大樑時鈴木敏夫很擔心,請他畫分鏡圖,他畫得非常細,但如果真的照著導,會變成三四小時的電影。鈴木先生提醒他可以怎麼改,結果第二次改得非常好,如此來回幾次,終於有一天鈴木先生受不了問他:「到底為什麼要畫這麼細的分鏡圖?」他才說習慣了宮崎駿每次都修修改改、狂打槍,所以會一開始什麼都準備好。他們已經適應「宮崎駿模式」,還是會有顧慮,如何往下找適合的接班人。
**(下篇待續)**
全文劇照來源:吉卜力官方網站

本文為 8 月 1 號由新經典文化邀請《秋刀魚》總編陳頤華、《釀電影》主編張硯拓一起線上對談的逐字稿(上篇)。《釀電影》vol.4「好久不見,宮崎駿」與新經典最新出版的《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限量 8 折合購請往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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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駭糖果屋》改編自格林童話《漢賽爾與葛麗特》,在原版的童話故事中,兩兄妹因遭到父親拋棄,輾轉來到了女巫佈置的陷阱裡。而在電影中,反倒翻轉了此一概念,是看似純真的孩子們為大人佈置了一棟走不出的童話小屋。
我們可以大膽地說,每一個賽博龐克的遊戲都從《銀翼殺手》而來。這部電影啟發了整整二十年的賽博龐克電玩遊戲創作,所以當一九九七年電影本作直接改編成同名「銀翼殺手」冒險遊戲,反而因為市場上衍生品項太多,一上市沒有得到太多關注。
甚至,我們也可以化作如下結論:對於「六個道德故事」系列的男角們來說,帕斯卡的賭注,不如轉換成「沒有負面結果的二選一」。作為旁觀者或許也可以訕笑地看待說這是一個「什麼都沒有做到」(連唐吉訶德行動力都闕如)的冒險;但也可以說,這是一場全盤皆沒有輸的精妙遊戲,一種虛無的「兩者皆成立」。
《駭客任務》的劇情架構中,「純粹的自由意志」並不成立:尼歐、崔妮蒂與墨菲斯的信念與選擇其實都受到祭司引導,而尼歐見到造物者後,造物者提供他兩扇門,尼歐看似能自由選擇,但請別忽略兩個選項可都是造物者預先設定的。觀影的你我,也不曾擁有完整的自由意志。
鈴木:最近我為了把吉卜力截至目前的作品出成藍光片,將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 高畑:你認為哪一部最好看?(笑) 鈴木:無論如何都會想起當時的種種,根本無法融入作品。所以我可能是全世界最不懂吉卜力好看在哪裡的人(笑)。
開播前就眾所矚目、讓觀眾跟著機智醫師們「五人幫」的機智生活的韓劇《機智醫生生活》第二季,就算已經過了十二集+五集的篇幅、來到第二季的中段,第六集的一句「醫生也是人啊」仍然像是不忘初衷般,再一次重申劇裡貫徹到底的「溫柔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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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大選只剩下三天, 我們觀察一整週民調與金融市場的變化(包含賭局), 到本週五下午3:00前為止, 誰是美國總統幾乎大概可以猜到60-70%的機率, 本篇文章就是以大選結局為主軸來討論近期甚至到未來四年美股可能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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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ker昨天真的太扯了,中國主播王多多點評的話更是精妙,分享給各位 王多多的點評 「Faker是我們的處境,他是LPL永遠繞不開的一個人和話題,所以我們特別渴望在決賽跟他相遇,去直面我們的處境。 我們曾經稱他為最高的山,最長的河,以為山海就是盡頭,可是Faker用他28歲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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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日舞影展在一月展開,今年慶祝四十歲的日舞影展不僅先前辦了「史上十大日舞電影」的活動,影展也迎來史上最高的影片報名數量,包含 17,435 部長片與 12,098 部短片。十一天的影展期間共放映超過 130 部電影,包括來自 24 國的 82 部長片與來自 22 國的 53 部短片,其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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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電影再讀腳本,聲音就活了起來。這是劇場和電影交融之後所帶給讀者的,而齊勒在三部著作中不斷探問的,關於母親的空巢、父親的失智、兒子的憂鬱,所希望帶給讀者的和坂本龍一相仿──在尖銳的對話背後,為的是擁有更多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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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懷舊」終究是屬於故人的,源於未能掌控未來的無力,在千禧邊緣長大的一代人,不曾經歷九〇年代的經濟奇蹟,卻也無法像新一代人那樣完美適應時代的演進,終究只得在無依的環境裡成為一隻變形的蟲,假裝自己適合城市,假裝自己不曾失落,假裝自己還能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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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我肩負釀實習時最常感受到的,從插畫、影評、平面設計到採訪稿⋯⋯等等,大家的信任讓實習生活有了自由的形狀,可以盡情嘗試、觸碰各式各樣的工作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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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影迷到影評、從興趣變正職、從部落格到 IG,趁著釀電影即將踏入第七年的此刻,我們邀來常與釀合作的影評人香功堂主、Kristin(一頁華爾滋),與主編來一場充滿「老兵」心境的真心對談──追著時間與時效,看片、寫稿、經營社群,走過菜鳥時期的風風火火,資深影評人的日常,是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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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串流平台 Disney+ 首部製作的原創日劇,本劇展現的是迪士尼高層對於劇本和品質的堅持。《因為我們忘記一切》改編自燃え殻的同名散文集,劇集節奏很像日本深夜時段播映的「深夜劇」,只是最大的差別在 Disney+ 有的是錢,而且他們十分懂得如何把錢花在刀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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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停格動畫工作者而言,時間的折磨是揮動魔杖的必要交換。唐治中是長期與黃勻弦合作的動畫拍攝與剪輯師,他回憶前陣子在拍攝新作品時,光三個角色就拍了12個小時,最後獲得7秒的畫面:「我那時突然發現,我的生命12個小時,換他們活過來7秒鐘。」這些戲偶,對動畫工作者而言,是有靈性的,是他們生命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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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盾陸續受邀為張藝謀導演的《英雄》、馮小剛導演的《夜宴》作曲,其旋律脈絡和中華文化演繹語彙,皆明顯源自《臥虎藏龍》美學精神,堪稱武俠三部曲。然而,譚盾完成《夜宴》後就不再參與電影製作,形影正如江湖大俠,來無影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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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電影攝影,但又不是電影;這是舞蹈,但只能用手跳。在導演邁入一個有些使不上力的年紀時,卻得開始學新東西。然而《指尖上的幸福人生》是無法像電影那樣保存下來的,它轉瞬即逝,只有在觀眾在場的時候才存在。八十分鐘的演出,沒有一刻不驚奇。你熟悉眼前所有的單一物件,但絕對沒有看過這樣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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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白人的知心好友全是白人,應該並不少見。要說《六人行》比較有問題的地方,可能在於「市景」,也就是主角們碰上的白人太多、其他族裔太少了。但要將《六人行》貼上「落後」標籤,或許也有失公允,畢竟主角羅斯的第一任太太後來成為女同性戀、並與伴侶成家,《六人行》成為第一個呈現女同志婚禮的美國電視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