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常說,人的身體是艘寶貴的船筏,好好駕駛,可以將你載到穩當、安詳、快樂的彼岸;當然,如果你頭腦不清楚,比如酒後駕船,或者任人慫恿陷入迷航,甚至將駕駛寶座拱手讓「人」,那就不知你的寶筏要駛向何方了。
一、
小時候有幾次機會見到「神明降臨」的事蹟,有時會很信服,尤其當「神明」能夠正確地說出你家裡的情況,這包括家中擺設、家裡成員,以及成員的個性等;當然,我也有幾次小病獲神明治好的經驗。
不過,某些時候仍不免令人覺得「神明沒有來」,而乩童還是跳得滿像回事(如果經常接觸同一位乩童,看久了可以瞧出一點端倪)。但大致上,準確、有效的時候仍然居多。
二、
我沒有被「真正」附身的經驗,因為,還「差一點點」。
大學的佛學社團中,偶爾會出現些奇怪的人,宗教性社團嘛,每個人對宗教有不同的期待,因此,有奇怪的人反而顯得不奇怪。
大三時(1970年左右吧),有位轉進本校的Y同學,人很風趣,愛開玩笑,也愛打坐,對神通靈異之學特有興趣。那年暑假,我與包括Y在內的幾位「學長」,從台北南下,沿路參訪各道場,玩得不亦樂乎。途經嘉義時,就順道在我家借住一宿。
當晚,幾個人就在我家三樓的佛堂閒聊,聊著聊著,興起玩遊戲的念頭,大家圍著桌子,每個人閉著眼睛念不同的佛號,起初只是小聲念,但不覺越念越大聲。感覺上,我們似乎逐漸進入一個像大禮堂的地方,除了我們以外,好像還有更多人在場,有些吵雜聲響,更聽到有人在「窸窸窣窣」碎聲交談。
不久,感覺坐在我右前方的同學那邊傳來有人大叫的聲音,但我們繼續各念佛號並沒有中斷。Y忽然拍掌,大家同時靜了下來,睜開眼,你看我,我看你,好像睡了一覺才剛醒轉。眾人回想方才的經過,確定並沒有人停下來交談,也沒有大叫;但,剛剛那些聲音是哪來的?
有兩位同學說我念阿彌陀佛念得很悲切,可是一來我並沒有悲切之感,更奇特的,我念的是觀世音菩薩的六字大明咒哪。還有人感覺到有「其他人」加入我們念佛的行列,因為「有人」硬擠入他們旁邊的座位。
聊了一陣,夜逐漸深了,我睏得很,慢慢進入所謂「似睡非睡」的狀態,忽然間,我的右手自己動了起來,在空中畫了個圈之後比出一個「手印」,正猶豫時,忽聽得一聲「吥」,我不自覺地向後晃了一下,「醒了過來」。原來是Y對著我「吥」,手指還對著我。
記得老家佛堂供的是「南海觀音」、「三太子」、「濟公」以及「福德正神」,不知當時來的是哪一尊,我事後還有點怪Y,這麼難得的唯一一次經驗,卻被他吥掉了。
三、
後來,Y去學了東密和一些「奇異之學」(因我不知他到底學了什麼),越來越奇怪。有一次,社裡面在研讀印順老法師的「成佛之道」,說的是佛法內容的主要結構、大小乘的差異,以及大乘三系(般若、唯識與如來藏)的基本介紹。Y對印老的東西是頗感冒的,他一直說印老的「成佛之道」是抄自一位西藏大師的著作。
「是哪一本?」我問。
「我找到再拿給你看」,他說。
過沒多久的一天夜裡,睡夢中見到Y,他穿著長長的道袍,似站在雲端高處,飄飄然有修道人的風采。只見他手裡拿著一部像古書般的大捲軸,書頁拉開,經卷長達好幾十丈,飄撒在空中,不斷向我示意。我看那捲軸的標題,原來是宗喀巴大師的「菩提道次第廣論」……
這傢伙!
四、
Y後來又去學了什麼「啟靈」學,說是人應該啟動本來的「原靈」,才能成為真正的自己云云。他對我特有興趣,左看右看,直說「你如果能夠啟動原靈,一定不得了」。於是不斷遊說,一定要幫我「啟靈」。後來拗他不過,一方面也想看他玩什麼把戲,就找了我的好友H和Y一起到某位馬來西亞僑生的宿舍去「試一試」。
起先,我閉目平躺在地上,其他二人在旁觀看。Y開始「作法」,合掌念念有詞,似在啟請他方高靈,隨後靜默片刻,念道:「請xxx啟動Dama的原靈」,如是念了幾次,我身體開始出現氣動的現象,如有某股力量在內部起伏,試圖突破某種限制──來自於「我」自己的限制。我的身體會忽然坐起,又倏然摔下;手腳也開始亂擺、晃動,如是重複了好幾次。
Y似乎盡了力,但就是無法讓我「啟靈」,我也被弄得疲累不堪,大汗淋漓。
在整個過程中,我自己的意識都很清楚,不願意放棄,或者說,不願意將身體交給別的生命,這或許是啟靈沒有成功主要原因吧!不過,我也搞不懂,到底是要啟動誰的靈?
五、
大三時,學校在校外老舊的男八舍附近,又蓋了嶄新的男一舍,我們有幸成為第一批進住的嬌客。舍內乾淨清爽,上舖是床,書桌在下,固定桌燈,不必另購檯燈;一房四人,相鄰有衣櫃相隔,加以新潔衛浴設施,以當時眼光來看,尤其對照八舍,簡直天堂一般了。
記得也是農曆七月間的一個夜裡,睡中忽覺呼吸不暢,脖子似被某人以手緊箍,再猛往下壓;也似有人以繩子勒緊我的脖子後不斷往下拉,令我無法喘氣。睜眼卻不見有人,而且越壓越緊,感覺身體被壓得不斷往後方下墜,眼前一片黑,彷彿行將落入某個黑暗的深淵。
這時突然生起一個念頭:「我會死!?」恐懼之感隨即顫顫地自腳底襲上,由腳而手,順著腹胸伸向頭部,渾身一陣冰涼。
我想用手將身體向上撐起,才知兩手已然麻木,不聽使喚了。這時只剩下一口氣、一點心念;忽然有個意念警覺地發自心底:「趕快念佛」。才要念,嘴卻張不了,聲音也發不出,焦急、害怕、無措之下,只能不斷在心底,以「沈默之聲」狂猛地大叫「阿彌陀佛」。每喊一聲,彷彿身體就停止墜勢,略微往上回升一些,這給了我動力,持續又喊了幾分鐘(或幾十分鐘?時間感已經失準),覺得手又逐漸可以動了,趕緊用盡所有力氣,勉強將兩手拉近,在胸前合什;又繼續狂喊,只有一股意念,要將身體往上拉、往上拉……
剎那間,聽得一聲「阿彌陀佛」在耳邊破空響起,身體也倏地坐起。只見我呆坐床上,渾身溼透,床單上也汗跡斑斑,兩手猶覺酸麻,微微地抖動不止。
望向窗外,星月明亮,微風悄悄拂過樹梢,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寧靜夜空中,遙遙迴響著剛才那一聲佛號──那聲喊了好久才喊出口的「阿彌陀佛」。
附記:
一天夜裡,Y在家裡靜坐,坐到天地震動,正當竊喜修行有成之際,卻見書本、杯盤散落一地,原來是地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