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臺灣某電影劇組在拍片時,選擇了位在日本的一間寺廟作為拍攝場景,當時劇組再三向廟方保證拍攝完會將場地復原,但後來差點為了一件事,廟方就會收回場地,這件事就是苔蘚。
這本書在說什麼?
一本在談論苔蘚的散文,是的,但並非以植物圖鑑的方式 一一介紹苔蘚,這是作者將主觀的生命體悟與客觀的學術觀察所揉合成的一本書,作者羅賓‧沃爾‧基墨爾(Robin Wall Kimmerer)出生自美國印地安部落波塔瓦托米族(Potawatomi),自詡為熊族的後裔,她說熊是醫藥知識的持有者,跟植物有特別關係,而且熊叫得出植物的名字;作者也說自己身上總是掛著一枚放大鏡,放大鏡改變她看世界的方式,放大鏡象徵日常視角與微觀世界的切換,有了這裝置,加上作者多重視角的來回切換:母親、北美原住民作家、教育工作者、苔蘚研究者,讀者也就跟隨作者不斷以多樣的角度來回觀看「人類、苔蘚與自然」這三者間的關係,作者基墨爾說:
傳統原住民部落,孩子透過觀看,聆聽和體驗來學,他們得跟每個部落的成員討教,不管那個成員是人類或非人類。直接問問題是魯莽的舉動,知識無法拿取,只能被給予。只有在學生準備好要接收時,知識才會由老師給出來。
書中也提到一則古老傳說,據說所有生物原本都共享同一種語言,但該語言早已被遺忘,所以必須透過觀察,才能了解彼此。
一、沒人為苔蘚費心
據說愛斯基摩人對雪有超過兩百種描述的語彙,他們對雪有很深的了解,因為他們在乎雪,雪圍繞著他們的日常生活,這讓我想到有一次上研究所的課程,講師是黃春明老師,他當時76歲,身體還非常硬朗,那天他分享了創作是要對生活有細膩的觀察,他舉了閩南語在使用刀具上,有很多細微的用語,像是剁、切、劈、斬、砍等等等,那是因為我們對於刀的使用有很多差異需求,所以創作出這些字詞,不過今天想聊的主角「苔蘚」就沒那麼多人對他有好奇心。
本書作者基墨爾提到通常她帶著學生在校外一一認識苔蘚的過程中,學生常會問該品種有無俗名,因為都是記些學名實在太難記住了,而身為老師的基墨爾,通常給予學生的回覆是「沒有」,因為鮮少有人會在意苔蘚,所以也就少有俗名,不過,雖然苔蘚沒有得到太多的關注,但基爾默也說:「苔蘚就苔蘚,它們存在於這世界的樣貌,不僅限於一筆筆的科學資料。」這是說,苔蘚不會因為我們人類對它關注度不高,就失去了它的價值,舉例來說,書中提到都市常見的苔蘚,角齒苔,跟柔軟的森林苔蘚不一樣,角齒苔墊狀面積很小,叢生濃密,就跟所在環境一樣的刻苦,它們聚在一起,是為了共享有限的濕氣,另外都市中也有柏油路上的銀葉真苔,它們充滿光澤的毛,是為了反射陽光避免乾燥,所以不論是角齒苔還是銀葉真苔,都不會因為我們對它在乎與否,就失去了它獨有的生存方式,對此,身為原住民族的作者,也分享了她在部落的經驗,她說,在部落的老人家說:
要發現事物最好的方法不能透過尋找。
換句話說,發現事物的最好方法是要透過觀察,不然明明就在我們眼前,也會一眼就帶過。
二、讓大自然最原始的力量為我所用
以往我們的長輩或者說社會所定義的成功者,都會告訴我要成功生存下來,就必須要克服環境給我們挑戰,但苔蘚,有點不大一樣,就拿水之於苔蘚來說,苔蘚跟所有植物一樣,都非常需要留住水,但苔蘚沒有花、果實、種子、根部、維管束、木質部等等這些結構來留住水分,所以它們僅依靠葉片表面的形狀將水留下,那留下的原理是苔蘚是順著水本身的附著力和內聚力,去調整了它的葉片形狀,這點跟我們人類點不同,接受現狀是苔蘚的生存之道,苔蘚完全臣服於雨水的形式,它不會想要去改變世界,而是去接受世界。
三、科學仰賴實證,再由心智解放
在讀這本書的時候,我心中從未想過苔蘚到底在我們平常有甚麼地方會用到它,不論從食衣住行哪一方來想,似乎都很難想到,但作者就在其中一篇文章回答了我心中的疑問,她在過往人類學者的文字記載中,找到人類使用苔蘚的足跡,但記載的資料並不多就是。苔蘚有被用填塞木造房屋的建材縫隙,因為風有可能會隨著建材的縫隙灌注進屋內,苔蘚有被當作手套裡的襯墊或是當作床鋪、床頭的填充物,作為物與物之間的媒介緩衝,其中泥炭苔因為吸水能力很高,常被拿來當作尿布與衛生棉使用,泥炭苔也是形成「沼澤」地形的重要推手,這點就暫不贅述,回到人們對於苔蘚的使用,原住民奇努克族(chinock)他們平常會儲存大量苔蘚,主要是為了他們的主食鮭魚,當他們大量捕獲鮭魚後,會使用煙燻的方式延長食物的保存期限,但在煙燻前他們會用苔蘚擦拭魚身,避免煙燻魚肉烤縮時,把外層的不潔之物也留下。這些都是有被記載到的先民智慧,對於先民些苔蘚的使用,我不禁想,或許我們都失去了判斷環境中的植物有甚麼能力,大多只會讀密封瓶身上的「使用說明」。
後記
對我來說,在讀這本書前,「苔蘚」給我的印象多半是都市裡濕滑的角落,或林道中的倒木巨石,加上小心不要滑倒的這類聯想。會讀這本書的起因是2021年初看到對苔蘚的一段描述,說是許多苔蘚都能夠分泌一種液體,可緩慢地溶解岩石,加速風化成為土壤,就這樣一段話,讓我開始想多了解苔蘚,原來讓我們走進森林裡對著參天巨木發出嘆為觀止的讚嘆聲,這一切的功臣都是源自矮小的苔蘚。書名《三千分之一森林》其實是書中收錄的一篇散文標題,內容描述作者到了亞馬遜雨林觀察與紀錄,他驚歎雨林的生態豐富,氣候多變,即便只是站在原地不動也可以觀察一整天,但他也認為,高度僅有森林三千分之一的苔蘚叢,若放大來看,苔蘚也跟雨林一樣,有著完整的生態,苔蘚所特有的微氣候,舉例來說,有一種能於惡劣環境下隱生的生物「水熊蟲」與苔蘚生活息息相關,苔蘚因為時常需要面對有可能會留不住水份的極端氣候,所以發展出遇到水份不足時的應對方式,苔蘚會乾縮直到遇到水的那刻才會伸展開,在苔蘚上存活的水熊蟲也是如此,平時會透過「水橋」移動於苔蘚間,遇到久旱不雨便會做出相對應的隱生(因為水熊蟲有多種隱生方式),跟苔蘚一樣,只要一點水份便可甦醒繼續活動,作者提到,在她蒐集到的苔蘚樣本,也常常可見到乾縮的水熊蟲,顯見苔蘚森林有著其特殊的生態圈,而水熊蟲僅是我在書中讀到這三千分之一森林中的一種生物,苔蘚上還有輪蟲、線蟲等等豐富的生態,就等著我們去觀察與發現。
「事實並不有趣,對事實的觀點才重要。」法國攝影家亨利.卡蒂耶‧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
或許今天匆匆走過苔蘚身旁,就像拿手機邊走邊講地經過一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名畫,但不過幸好,我們人類的腦夠大,至少能讓我們覺知自身目光的限制,我們只能不斷提醒自己,要時時保持好奇心,必須透過觀察,才能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