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熹微15

　　慶幸的是導演喊卡的時機恰到好處。李西揚趴伏在床，雙腕反剪在腰部，上衣半褪，背部涼颼颼，後頸有一團濕熱的空氣循環往復，應是于牧之的呼吸。

　　事後李西揚收到的道歉很多，于牧之是喊卡以後第一個誠心道歉的人。他把他的衣服整理好，一再說對不起，李西揚渾身凌亂，卻沒有閃爍的眼神，反而滿面直率。

　　那恐怕是演的吧，王景依錄下最後一段，盡數傳給李西揚的女友詹維祐。

　　良心萎縮的王景依交的朋友和她如出一轍，聊天室成串彩帶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過後，詹維祐才緊接著詢問李西揚身心安危，儼然一個稱職的女友。不知怎地，王景依總覺得她正樂不可支，荒唐的快樂氛圍通過訊息及打字的指尖相互傳染，王景依也跟著微笑起來。

　　手機螢幕裡的訊息每十秒出現一次，堪比當面聊天的速度，王景依盯著手機走路，用餘光注意旁人的腳步。

　　四周人群來去，有一雙腿停在她面前。王景依迅速斂容抬頭，手機及情緒都收進外套口袋裡。

　　「在跟誰聊天？」

　　來人是演員之一的企管系學長葉丞，配合劇情中李郎的人物設定，身著灰西裝背心套裝，胸前口袋垂下一條細金鍊，眉眼間一股陽光的意味，久視使人頭昏目眩。

　　「學長有事嗎？」

　　王景依向左移動，葉丞亦然。

　　「怎麼不回我訊息？」葉丞說。

　　王景依見一邊地上有幾個遺落的飲料空杯，立刻俯身拾起，快步走向垃圾集中處，葉丞緊隨在後。

　　回收袋悶哼一聲，飲料杯入袋，和其他垃圾推擠碰撞，她原要走開，他卻大聲說不分類好不環保喔，製片組回頭皺眉，她便定住腳步。

　　「所以你什麼時候會回我訊息？」葉丞把吸管投進稍遠的一般垃圾袋。

　　王景依把塑膠杯扔向回收，右移數步停在一般垃圾前，丟棄了塑膠封膜，順手用免費貼圖回覆葉丞。

　　「你知道308是什麼意思嗎？」

　　她聽見葉丞捉住某個路過的工作人員問道，突如其來一場腦筋急轉彎問答。對方還期待出人意表的幽默，可急轉彎的結局僅是俗濫發臭的飲料杯笑話，惹來嬌嗔笑語。

　　葉丞轉向她。「那你知道308是什麼意思嗎，學妹？」

　　「太難笑了，我不想再聽一次喔。」

　　王景依陪著笑，葉丞則是當真顯得愉快。

　　308是旅館房間的號碼，某一晚那房裡只有他們倆。

　　「好吧，我可以再講別的給你聽。」

　　葉丞朝她走近幾步。兩座冰山對峙的逼近，直到冰層撞擊，葉丞穿戴的香水近在眼前，王景依的眼神也絲毫沒有打算藏匿。

　　「他們說你睡過之後就翻臉不認人是真的喔？」

　　「你每個都認嗎？我跟你不一樣，我不喜歡那麼忙。」

　　企管系內外暈了這道陽光的學弟妹並不少，葉丞享受撿起倒地者的過程，擅自把練習安撫及哄騙當作人生的一道作業。王景依是他遊樂途中遇見的同伴，同類相認僅需眼神，幾句聊天，借個火，再順道借點別的，比如一個晚上。

　　「好玩的我才認，要不要再一起玩一陣子？」

　　葉丞說，用含情的眼睛表示邀請。王景依忙不迭用眼睛表示中指。

　　「別人講的話你沒聽進去？我睡過之後翻臉不認人。」

　　王景依真的和葉丞不一樣，她習慣在不同的懷抱裡醒來。她的生活除了程清垣之外值得其他多樣性，她的床也是，好讓她繼續認識世界的縱深。氣喘患者有吸入式藥劑，她有她的。

　　「給個機會啊，還是你已經找到其他人陪你玩了？」葉丞語帶搶答式的嘲諷。　　　　「你喜歡年紀大有經驗的？」

　　「好會猜喔，那你只喜歡年紀小好騙的？」王景依索性順著話說。

　　「也對。」葉丞笑了。「我之前看到你從老男人的車上下來。」

　　王景依不發一語，狀若無事。

　　「好像是半夜，還看到你們接吻，看久了覺得那個男的很面熟。」葉丞說，「你是不是以為沒人會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