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時光的標本

曾經說過換工作收入減少了，但現在下班時仍然可以看到殘陽而非烏黑天空，算是焉知非福。

每日往返的小路熟悉而寧靜，我喜歡選人流較少的路。今天下車，走到一半，突然聽到路邊樹叢傳來響亮鳥叫。那是棵枝葉茂密如籠的矮樹，我忍不住停步，像只貓般引頸張望搜索聲源，仍無法透視層層綠葉的影子成功定位。吱吱吱，單一鳴叫之聲始終不罷休，那種渴求回應的活潑聲音，我直覺覺得是雛鳥，可惜不知是何品種。

抬頭，就是那一瞬間，一種奇妙的感覺漫過全身。我在靜止了十幾秒之後才恍然大悟這是什麼回事。

原來在那一瞬間，是我這兩三年來，第一次體會到「當下」的感覺。

原來剛剛那幾秒，我渾然忘記了過去積壓的悲嘆，對未來的擔憂。忘記了對近處手足的愧咎，對遙遠國度戰禍的無力憤恨。

這個時空就只剩下丫丫呼喚的鳥鳴、樹叢後沉默的暖色街燈溫柔而不刺目、秋天清爽怡人的微風溫度適中、水鳥在河面留下的幾何波紋擴張、橘藍溶化成奇妙粉彩色的天空流動……而此時此刻我在這裡，有呼吸，有空氣，睜開眼張開雙手就能清楚感受到這一切。我就在這些事物之中。

我突然覺得其實我只需要這些東西就夠了。

寫作的人氣、甚至個人夢想或人生理想的自我實現，在這一刻的美之中顯得不值一哂。

完美的時刻。這個詞突然冒出腦海。完美的時刻，竟會如此毫無先兆地降臨。平凡一如日常，卻又是完美的時光切片。

我忍不住讚美上主，一切受造奇妙可畏。總覺得這是上主恩待我賜給我的特別小時光。從昨晚開始的胃痛，也神奇地跟著消失了。

當這些念頭閃過腦海的同時，我也很清楚這將會轉瞬即逝，因此才珍貴。所以我沒有在那裡逗留，旋即繼續往前走。因為再多逗留片刻，我就會變成蚊蟲的晚餐，那就不完美了。

所以我沒有拍照，這樣完美的片刻，必須用自己的語言捕捉下來。

雖然轉身就再次進入嘈雜的屋村商場，不久又得再面對泥沼般的人事麻煩。但至少，現在我還可以用文字將這刻感覺刻印在大腦某處。假如將來老人痴呆了，希望我記得的會是人生中的這些絲絲點點色彩和微風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