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催租]
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仁義道德支持社會的運轉,教化人心的同時也約束了我們的行為。一開始爆出第一例病例時,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的幾個月疫情將席捲全世界,黃玉嬌也沒有想到自己最後幾個月的大學生活,都在網上渡過。即便她喜歡宅在家中生活,但這樣突如其來的改變仍舊讓她花了一段時間適應。她很欣慰自己的電腦螢幕夠寬,記憶體夠大,網路吃到飽,網友多,這些變成疫情間不可缺的高檔設備。
這天她查了網路銀行,發現這個月的房租還沒進帳,眼看下個月的生活費就要透支,她趕緊傳了短訊催促房客,房客卻是已讀不回,隔了幾天她又傳了短訊,仍舊已讀不回,又等了幾天,仍舊毫無回應,她終於忍耐不住,打了這個月第一通電話,另一頭無人回應....。她擔憂了起來,決定到租屋處一探究竟。
一進到租屋處,她就嚇到了,三房兩廳的單位凌亂不堪,客廳桌上擺著泡麵的碗,可樂的罐子,和一堆報紙雜誌。阿嬌故作鎮定: 「我來收房租。」
房客一,穿著大T-shirt 和短褲,用懇求的聲音說道: 「我工作的餐廳目前關門,女朋友也沒有工作,我自顧不暇還要照顧她,能再寬容幾天嗎? 」
房客二,頂著一頭亂髮怯怯的說:「我父親當導遊,已經好一陣子沒工作了,我家連房貸都快付不出來了,也沒有給我寄錢。」
房客三,滿臉的鬍渣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所有的樂團演出,全都取消,完全沒有收入。我現在連基本的吃喝,水費電費瓦斯費都要捉襟見肘了,妳這時再追著我們討房租,妳還是人嗎? 妳是要逼死我嗎? 」他付不出房租,卻震震有詞,咄咄逼人,一步步走近阿嬌,還越說越大聲。
其實最令人擔憂的就是這位玩樂團的房客,頂著一頭大捲髮,脖子上掛著大耳機,平時吊二郎當,除了音樂,什麼事情都不重要,是一位決定為音樂奉獻生命的年輕人。疫情期間,他所有的表演與練團全部取消,他失去與朋友玩音樂的機會,也同時失去了舞台與聽眾,連女粉絲親手做的便當也沒了。玩樂團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收入卻不穩定,他完全沒有積蓄,此刻陷入經濟危機。身邊的朋友鼓勵他利用疫情期間專心創作,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的憂鬱症再度發作,強烈的挫敗感侵蝕著他,他失去掌聲與歡呼,還失去經濟來源。據其他房客說,多半的時間他都關在自己房內,除了上廁所和吃東西,幾乎不出房門。
聽完這些話,矮小的阿嬌即便有理,此刻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她不想逼人走上絕路,更不想自己的吉屋變成兇宅,面對眼前三位房客,十分為難。她心中的仁義道德提醒她應該在患難時幫助別人,可是合約上的白紙黑字清楚寫著,若是拖欠房租,房東有權力趕走房客。阿嬌了解疫情期間,大家的生活都不好過,她不忍心讓他們無家可歸,但是阿嬌滿腹委屈向誰說? 收不到房租,意味著她也沒有生活費啊!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畢竟她是甲方啊! 她是擁有資本,站在主導地位的那一方啊! 她不愁吃喝,有地方住,還有微薄的存款,她損失的只是這個月的生活費,她的房客卻已經連生活都顧不上了。 她反覆思量,終於答應讓房客拖欠房租。雖然她明白,這些人一旦拖欠,日後追回來的機會渺茫,即便房客們下個月復工,他們也不可能一次付清兩個月的房租,更何況誰知道疫情還要造成多大的影響,景氣何時才能恢復?
她的三位房客,不過是這次疫情間受牽連的部分民眾,許多行業都因疫情而難以支撐。她空手而歸白跑一趟,但是她明白了一件事,資本主義的建構下,社會認為有資本就是佔上風,房東損失的只是錢,而她的房客損失的卻是機會,他們沒錢,生活起居食衣住行尚有缺乏,更別提追逐夢想的勇氣。這是一個不道德的社會,黃玉嬌深深同情她的房客,可是.....誰來同情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