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回有親密關係描寫,還請慎入)
然而在見面逐漸安心之後,張家漢就愈能確認:Birdy的樣子怪怪的。
說他笨蛋之後,Birdy的話就漸漸變少,幾乎都是自己在述說這幾天發生的事,卻也沒怎麼吃,明明眼睛看著他,人和注意力都在這裡,但就是有一種祇是暫棲的距離感。吃完飯後,他負責清理,Birdy跑去樓上說房東交代要再確認防颱措施,還對他說:「碗洗好了就先去洗澡。」
張家漢自覺不是敏感的人,但Birdy看不出在想什麼的樣子確實再度引起了他的不安,即使他也非常想他,然而那種不可輕易接近的隔閡感如同他們還是朋友時,雖然常被Birdy吸引,好幾次有碰觸的念頭,卻又只能忍耐著保持距離,那時的他,既害怕愈來愈難以自制的自己,也害怕Birdy察覺到那份超乎友誼的情感,因為無法接受而選擇離去。開始交往之後,那個距離才逐漸縮短,直到去了澎湖,再到那個夜晚──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是自己渴望Birdy比較多,真正親密接觸後才發現不是如此。
但在那之後,雖然某些欲望被滿足了,另一種一直沒有被滿足的,此刻卻愈發強烈──雖然這完全不是恰當的時機,但剛剛那餐飯的過程,夾進碗裡嚥下後填滿的是一些,還有另一些,卻是Birdy在眼前的一舉一動勾動出來,除了無法確認的不安、惶然、憂心,卻還有渴念,像小小的火焰,即使被冷水澆浴全身還是熱熱的燃燒。
但他還是不敢靠近──時間是透明的玻璃,他無法確定彼此的關係是否一如往昔。
洗完澡出來時,Birdy剛好從外面進來,他向來不撐傘也不穿雨衣,此時全身都濕了,渾若無事地對他說「你好了就到房間吧」就鑽進了浴室。他只好聽話,在床上開始滑手機,但只滑了一下就注意到驟雨從打開的氣窗竄進來,便先起身關成一條只有風能進來的縫隙,躺回去後卻放棄去取手機,而是把臉埋進枕頭裡──這張床Birdy昨晚應該睡過,留下的氣味有幾分跟他剛洗過的相似,相異的是Birdy獨有的氣息──誘發出他積壓許久的思念與渴求,和上次在這張床過夜時的種種回憶。張家漢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屋外的風雨聲加重了內心的騷亂,只能試圖躺平閉上眼睛──然後發現眼簾外的光滅了,睜眼是不變的黑暗。他本能地要起身,卻聽到走進房間的腳步聲,「Birdy?」
「還好我洗好了。」在門口慢慢挪近的Birdy這樣說,張家漢才鬆了一口氣,Birdy就上了床,拿了枕頭──跟他是頭尾相反的方向。「Birdy?」
「我好睏。」
Birdy的聲音軟軟的,悶悶的。他只好挪動自己的身體和姿勢後躺下──縱然位置相反,他也想看著他。適應了黑暗,只見Birdy瞇著眼,光從表情看不出他曾說的害怕黑暗──可能是因為他在的關係,可是這樣的話,代表他不想跟自己……連抱著睡也不行嗎?張家漢有點失落,卻也只能默默地,看著Birdy闔上眼,發出平穩的呼吸聲──真的睡著了?狂亂的風雨聲使他的判斷力失準,Birdy身上咫尺可觸的溫熱、比枕上更鮮明的氣息在黑暗當中比什麼都誘惑著他──他挪近,悄悄地把嘴唇靠上他的面頰,約莫十秒的時間,印在唇上的軟滑而帶有涼意,然後隱約顫了一下,他愣了愣,這次起身輕輕碰觸他的嘴唇,然後感覺到他回應的貼合,和拂上嘴唇的呼息。他向後移開了一寸,用氣音說:「Birdy……」
「……嗯,」
「你要睡了嗎?」
「……我在睡啊。」
那聲音沒有一點睏倦,隱隱帶著顫抖。忍耐已屆臨界,張家漢直接起身,轉到Birdy的方向,完全沒有抗拒地,他就緊緊抱住了他,嘴唇迫不及待的膠合──他的體膚是從微涼的面頰與嘴唇感受不到的、全然相反的灼熱,氣味侵佔了他的空氣,都隔著身上薄薄的衣服直接傳導過來,還有親吻時的溫度與熱烈──毫無防備與保留、近乎獻身的肢體語言讓張家漢跟著發起抖來,舌尖終於相碰的瞬間猶如觸電,亦如過往的每一次,熱度迅速攀升、穿越血管支配他的行動──把Birdy壓在身下的同時,張家漢才意識到,他們正處於和上次相反的位置。他起身,包括方才本能相互磨蹭的下半身,看著Birdy在黑暗中顯得特別明亮的眼睛問:「……可以繼續嗎?」
「不可以。」
「……」
「要是真的,你要這樣一直看?」
還沒從親暱裡令他暈頭轉向的熱情和「不可以」中反應過來,張家漢愣愣點頭,然後就被拉下來親吻了,像屋外的雨一樣密集狂亂的吐息和啄吻,等他意識到「騙你的」意思時,Birdy身上唯一的一件就被拋掉了──然後是他身上的最後一件。
不是第一次的親密,也不是第一次位置不同的接觸,他卻像是忍耐許久終於收到最想要禮物的小孩,每個感官都去確認、進而複習Birdy的存在。跟之前的小心翼翼不同,而更像是探索一片神祕的地域,每一折曲線都想在自己的記憶裡確認後留下烙印,每一處疤痕都能得以撫平──
「……這些,都是新的吧?還會痛嗎?」
他暫停下來,指腹摩娑腰上一道嶙峋的線,不知道是癢還是憶起當時的痛,Birdy縮了一下,已經變得火熱的臉埋進他的胸膛。
「……都好得差不多了,所以……隨便你。」
這句話讓心疼的煞車變成油門,他俯身恣意品嘗每一寸肌膚,在他身下的Birdy既柔軟又敏感,回應他的渴求,在沒有冷氣和風扇的房間裡,只有窗戶縫隙流進來的風,彼此的汗水很快就沾在一起,和動作一樣聒噪然後隨之升溫,彷彿Birdy會在他身下融化;屋外瘋狂的風雨聲又給了他一種錯覺:他和Birdy是漫長流浪後終於相遇的兩條魚,用鰭搧著彼此,明明方才內心的騷亂已停,屋內穩定豐沛如同深海,連一點點細微的喘息都像漩渦,接觸的同時卻是相呴以濕。
他們第一次分開那麼久──上次最久是高二時他參加音樂營,幾近五天的時間,當時他和還是朋友的Birdy只能互傳訊息,他卻最牽掛他,卻又怕在專心想劇本的他厭煩,所以總是斟酌著計算時間和刪減可以傳過去的話語。成果發表時,每個學員演奏的最後一首是自選曲,在即將演奏的那一刻,他的手彈出的是Birdy像是隨口說要「送給你」、自此之後只要想到就會彈的〈這個世界〉,這麼久之前的歌曲,老師們都很驚訝,結束的時候其中一位老師問他:
「最後一首是你臨時換的?跟你昨晚預定的不一樣。」
他覺得赧然,「前面老師們說,最後一首選你最想要演奏的歌曲,所以……」
「跟某個人有關嗎?」
「……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師們都笑了,相互看著說「青春啊」,還提醒他:
「要記得去彈給他聽啊。」
活動一結束,回到學校,早就過了放學時間,教室也沒有人,他卻注意到最後一排角落Birdy的位置,抽屜深處還塞著書包。他取出書包,關鎖教室,連同自己的背包藏在不易發現的地方,帶著吉他,從這層樓的手扶迴轉樓梯跳到另一層上鎖的梯子,爬上頂樓。
他還記得當他在夕陽餘暉下看到Birdy時,就像一隻飛累的、蜷縮的鳥。那時候他只能辨識出Birdy不想被他人察覺的寂寞──卻很久很久之後,當Birdy開始疏遠他時,才察覺自己的。
就像這兩個多月,好幾次,他都很想不顧一切地去找Birdy──即使明白彼此的狀況都不合適,但明知Birdy身處困境──然而Birdy始終小心翼翼,從不洩露他所處的位置,他只能逼自己保持鎮定,至少不讓Birdy擔心;他也試著打給大姐卻被拒接電話,只收到一句「他是我們的弟弟,你不用擔心,只要你好,他就沒事。」的訊息。他壓住焦慮,定下心來按照他和Birdy的約定,把為了一起上大學擬好的計畫按部就班完成,時間到了就視訊、通話──確認彼此安好的瞬間,只要感受到他就在自己眼前、身邊,那份寂寞和擔憂就消失無蹤,然後化成連自己都難以預料的、從一開始的安心愉快,到逐漸變得激烈的感情。
就像現在一樣──彷彿那些刻意拉開、曾經令他痛苦難忍的距離從未存在。
也跟上次一樣,Birdy似乎什麼都準備好了,甚至為一度手足無措的他戴好套子。雖然他很想滿足上次無法達成的,觸摸與親吻,比起上次耐心到令他幾乎感覺到焦躁,這次他卻接收到Birdy的催促,使他幾乎沒有花太多時間──同時覺得準備的時間太慢、太不足──就緩慢地、一點一點地、越過彼此身體的界限。上次那個姿勢對第一次的人來說其實相當辛苦,所以他是從背後抱著他,雖然看不到臉,卻幾乎沒有距離地吸收他過度忍耐的悶哼和吐息──那個過程他除了感受Birdy外幾乎沒有餘裕,只能用手去撥動他所知最有感覺的聲音,親吻最能放鬆的柔軟──直到讓自己的欲望完全被他的纏繞。
上次的強烈感受他記憶猶新,反覆回想這份感官的嶄新體驗,一次又一次地想像如何給予──如今在此刻實現,他慶幸曾經設想過那麼多次,因為幾乎沒有思考能力,只能憑著本能與預習去進行……還有索取對方的回應。
「Birdy、」
「呃、」
「Birdy,」
「……唔、嗯……」
像是為了吐盡思念,而他發現每叫喚一聲,Birdy都會回應的同時洩露出感覺,簡直就像彼此的回音似的,像石頭投入水中,漣漪一圈一圈的擴大,而那回音裡有某種東西,從某個被封閉的出口流溢、泛漫,將他們一起淹沒……
雖然很努力想要掌握節奏,但連自慰經驗殊少的他實在難以抵擋過多感官的刺激,尤其Birdy緊繃的同時,快感像忽然躍得過高的水花,身體的其他細胞來不及跟上,就這樣到了頂點;在同時他意識到Birdy也到達了,比他早也持續得比他久,相連的地方還能傳遞彼此涵納的熱情與脆弱──以及不捨。
再延遲會讓Birdy不舒服……張家漢試著退出來,卻聽到Birdy的聲音,在風雨聲當中有些模糊不清,他幾乎以為是自己願望的錯覺:「什麼?」為了聽清而不自覺地向前,這次Birdy因為喘息聲音更加破碎,他卻聽見了像細雨一樣的「可不可以再一次」──方才稍停的雨勢又逐漸轉劇,他才將兩人分開,捏住套子迅速綁好用床頭的衛生紙包著扔進了垃圾桶,就把Birdy翻了過來──濕得像剛從海裡出來一樣,他看過Birdy在海裡游完泳上岸的樣子,那個隔著螢幕對他笑彎眉眼的人此刻用淚水滿溢的眼睛渴求地看著他,幾乎是相視的瞬間嘴唇就相互尋找,然後交纏了起來。一邊親吻,他的手持續肆行著方才不得不暫停的、想要碰觸的欲望,汗水與精液增加了肌膚的滑潤感與相互摩擦的崎嶇,方才的高潮也提升了敏感的程度。他在Birdy的身上爬行:從下巴沿著線條在喉結和鎖骨之間徘徊,胸口和肚臍都同樣變得暖熱之後,逡巡至最興奮也最脆弱的部位,然後在他口中漲熱,從Birdy嘴裡逸出來的呻吟聲、律動與呼吸被他的舌頭一一舐盡,彷彿這種渴念完全沒有因為方才的釋放而消減,反而與時俱增。
再次相互磨蹭的性器昭示著另一種慾望主導了一切,這次張家漢為自己戴好了套子──之前的練習終於派上用場,幾乎在完成的同時,Birdy的腿就勾住他的腰磨蹭,催促他再次進入接納過他的地方──彷彿從未分開般,但又因為姿勢不同而重新習慣彼此的形狀──還有Birdy再次被淚水充盈、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那時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自己那時的樣子,是否像Birdy此時在他眼中那樣──可愛,令人憐惜。
不過,至少不是分隔兩地那般,寂寞、擔憂卻又不能接觸。想到這裡,張家漢就俯身親吻他的眼睫、淚水流經的路線,耳際,然後是嘴唇……相連而被快感逐漸凌駕理性的感官貪婪捕捉對方的細微反應,高升而逐漸沸騰;此時的Birdy明顯已經在快感的海洋中沉浮,原本挽著他頸項的手一度鬆開緊抓著床單,在他暫停拉了起來親吻掌心和戴著錶的腕節重新環上脖子喃喃地說「抱我」時,也只是顫抖著吸氣,抬高頭注視他,露出恍惚的表情吐出「那、吻我」──此外整個人像失去了自制力般,眼淚直流,發出像小動物一樣啜泣、同時像是毫無防備的被感官牢牢捕捉、反覆拋擲、高高低低起伏的聲音──口腔被Birdy侵入時,他能感受到達的訊號,然後自己也跟著來到了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