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男孩,我得說我真的好興奮。
今晚你也去了派對,我在自助點心桌旁邊夾巧克力夾心餅的時候,你竟然走過來跟我說話,這是我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以為我這輩子都無法跟你有任何一點交集,心跳得比光速還要快,靈魂像繞了地球一圈才回到身上似的。
你是我們隔壁班的對吧?我知道你。這句話真是讓我心中的小鹿撞到顱內都出血了,你竟然會知道我,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開心的事情了。
你的臉蛋在霓虹燈光下,好美、好美,彩色炫光在你全身上下竄流,你舉起的香檳酒,在我眼中搖啊搖,你的笑容就靜止在一霎那,眼神不斷流出讓人窒息的金色氣息,我的世界確實在這裡停止了,再也無法前進下一秒,我彷彿真的見到那個他了,是真的,我感覺到了。
我猜我的臉大概很紅很紅吧,阿絲柏似乎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見這一幕了呢,從她站著的姿勢表示出她不太高興。
當然過了不久,人群都移到泳池旁的時候,電子音樂大聲地放在耳邊,我聽見太陽帝國的〈Standing On The Shore〉,我開心得不得了,因為我總在家裡聽這類的音樂。等到人群開始嗨了起來,阿絲柏假裝從我身邊走過,大力地把我撞下泳池,當時我手中還拿著香檳酒杯呢,我不會游泳只好拼命掙扎,大家都笑了起來,他們大概覺得我很像一隻落水的雞吧。
這時你跑了過來,我看見了我人生中的光芒,你沒事吧?你伸手將我拉起來,阿絲柏在一旁大叫:夏天就是要游泳才涼快啊!我不喜歡她那樣,很不禮貌,一點家教都沒有。不過我更感謝她讓我有這個機會和你講到話,還能碰到你溫暖的雙手,雖然你也沒有對我做些什麼,但能這樣就是大幸了。
我拿了一塊巧克力夾心餅就回家去了,那裡不屬於我,不屬於我的地方永遠都不可能屬於我,所以不需要在那個地方久留。
但我一整晚都睡不著,我不斷想起你在霓虹燈下散發的種種,甚至把你房間垃圾桶那支吸管用膠帶貼在牆上呢。我希望我能知道你的名字,這樣我才能不停在筆記本上寫滿你的名字。
2009.07.15(三) 陶 上
我最近在家學做油酥餅乾,試做了很多種口味,有巧克力、抹茶、蔓越莓、草莓、咖啡、肉桂、原味,之後還會嘗試更多口味,希望你也能吃到,裡頭有我滿滿的愛心喔。
今天我騎腳踏車故意經過你家時,在郵箱裡放了一包巧克力口味的餅乾,因為我在派對上看你都只挑巧克力口味的餅乾吃,看來你大概很喜歡巧克力吧,下次我要挑戰做起司蛋糕了,到時候也不知道投不投得進郵箱,不過那也沒關係,膽小的我會鼓起勇氣交給你。
在超商買材料的時候遇見了阿絲柏,她看見我就歪嘴笑著走過來,並且說:嘿!臭姑娘!你是不是愛上雷金納德了,我得警告你,他是我的,你最好別接近他囉,小心被我看見囉。
她說話的語氣非常不討喜,這個時候我也不甘示弱地告訴她:你才要小心呢。這可是我人生頭一次這樣回嘴。
我挺高興的,因為我終於知道你的全名了,原來你叫「雷金納德」,多麼紳士的名字,真想幫你取個綽號,像是阿德、阿雷之類的,不過後來我才知道你的綽號就叫:起司蛋糕,這個綽號真是可愛到極點了。
看得出來阿絲柏也挺喜歡你的,我猜她會不斷邀約你去她的派對上,然後趁機和你培養一些感情吧。
我越來越捨不得吃掉冰箱裡那塊起司蛋糕了,雖然我今天試著嚐了一口,那味道是很奇怪,不過不至於吞不下去,它也許是發酸了也說不定。
暑假越來越無趣了,在還沒開學之前,我還想闖進你房間一次,不知覺的情況下就開始行動了,進到你房間時我觀察一下四周有什麼東西可以拿走且不被發現的,我不是用偷的,「偷」是在別人還需要這件東西下拿走才算是用偷的,要是他已經不需要這件東西的話我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拿走」。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吧。
這次我決定拿走你的棉花棒,是沒用過的,但看它整把被丟在垃圾桶,我只好整把將它們帶走了。我猜你一定是打翻棉花棒的盒子,才會把全部乾淨的丟掉吧。
我不奢望你會想念我,但我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用巧克力夾心餅般看著你的眼神。
2009.07.22(三) 陶 上
親愛的男孩,請你不要太在意。
今天飄著細雨,我撐著傘騎腳踏車到墓園裡去,找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他的墓,這裡真是太大了。送葬那天我並沒有來,因為實在是太傷心了,我躲在家裡一動也不動,瘋狂地咬著枕頭,一整天都吃不了東西。
我終於有勇氣來到這個墓園了,不曉得有股力量要我一定要來看看他,我想一定是你的關係,我才會有這樣的勇氣來這裡忘懷他吧,所以我吃完牛奶加吐司就過來了。
泥土都濕濕黏黏的,這裡的草割得好整齊,不長不短剛剛好,看起來和走起來都非常舒服,我還在昨天晚上寫了一封信要交給他,希望不要因此濕掉了,所以用保鮮膜將信包起來,信封還挑了很可愛的款式。不過沒你這封可愛。
當我找了半個小時後有個像管理員的高大男人撐著傘走過來,他問我是要來找誰的,是家人嗎?還是親戚?我回答都不是,只是一個朋友,他問我叫什麼名字,過世多久了,五年左右,我說。然後他開始陪我一起找,他說雨天視線很模糊,可能要找比較久。
這個男人蠻英俊的,只是看起來有些年紀了,大概五十幾歲快要六十歲了,當他找到他的墓時似乎蠻開心的。
「在這裡!」
「真是謝謝您。」我從口袋拿出包著保鮮膜的信放在他的墓前,還有一朵鮮花。
然後我們陷進了一個又詭異又長的沉默。大概十分鐘吧,他才突然開口。
「你說他是你朋友啊?」
「是啊。」
「年紀很小就過世了吧。」
「沒錯。」
「方便問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自殺。」
「年紀這麼小?」
「是啊。」
接下來我們又沉默了一會兒,我一直望著他的墓,許多回憶在腦海裡打轉,不過並沒有想要掉眼淚的意思,時隔久遠,那種空虛的痛的感覺已經在心裡慢慢逝去。我真的已經不感到難過了,我是一個容易釋懷的人。
「感覺你很想念他呢。」
「是啊,我第一次來這裡,很可惜五年前沒能參加他的葬禮。」
「為什麼沒去?」
「沒能鼓起勇氣。畢竟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很難接受這種事情吧,我們都還沒擁有任何能力去面對死亡這件事,當下真是很傷心、很難過呢。」
「的確,小孩子沒能去接受生命無常這種事。」
「大叔你呢,你在這種地方工作多久了,對於死亡大概是免疫了吧?」
「這倒也不一定。我在這裡工作快要五年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不過對死亡這事還是很敏感的,每天看管著這些墓碑,你當然知道,總會有某些人在某個地方思念著這些人,只是無法前來探望,就算來了,那又如何,只是一個紀念他們的長方形石頭立在那兒。也許我真的比較感性,看見家屬痛哭流涕的時候還是會為他們流一些眼淚的。」
「大叔心思真細膩,很少有人像你這樣願意去建立每個人的立場的。像你這麼感性的人,沒考慮過要換工作嗎?」
「也是不會,久了就習慣了。我年輕的時候在便當店當外送員,那還比這個辛苦呢,還要頂著烈日到處去送便當,多憔悴啊。」
「大叔你深深愛過一個人嗎?」
「當然。」
我覺得我寫得太長了,只好留著下次再敘述接下來發生的事,親愛的男孩,晚安了。你一定要好好期待接下來所發生的事,那是我忘不了的。晚安。
2009.07.29(三) 陶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