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CHEESE (6)

　　早安，起司蛋糕男孩，雷金納德。

　　上禮拜我去墓園時，管理室裡面是另外一個大叔，跟我談話的大叔不見了。

　　「請問原本那個大叔呢？上個禮拜還在值班的大叔。高高帥帥的，有留些鬍子，大約五十幾歲了。」

　　「他啊，上個禮拜三就離職了。不過他說要讓個小女孩看樣東西，我想你就是那個小女孩吧。」

　　接著他從抽屜拿出一張照片，上頭有兩個年輕男人互相搭著肩，我猜右邊那個是大叔，大叔笑得非常開心，左邊就是他愛的那個他，雖然也在笑卻顯得很內斂，臉蛋稍嫌冰冷，但的確英俊得不像話呢，不對，是漂亮才對吧，一頭柔順的大棕髮披在肩上，臉孔卻像雕像一樣精緻，眼睛還是很美很美的寶藍色，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吧。

　　照片背面用細的黑色簽字筆寫著：「你的那個他，和我的那個他，都走錯地方了。」

　　我將照片收進外套裡，然後跟這個陌生的大叔說聲再見之後離開管理室，我又走到我的那個他的墓前，看著那塊冰冷的石頭上刻著冰冷的名字：書。聽說是因為他母親的愛人喜歡看書，才會取這樣的名字，但是據我所知，他的父親是不看書的，他父親一天到晚只會看著職棒轉播，我想到今天仍是這樣，這點我實在無法理解，或許他母親愛的另有其人吧。

　　五年了，每個夜晚我想起他的樣子，跟著他的樣子一起失眠著。到現在我還不清楚他的死法，重頭到尾我都不明白他為何選擇自盡，而他留下的怪遺書，這一切該怎麼解釋，他又何去何從，就被無知葬在這裡，這塊不毛之地。

　　底下很冷對吧，希望他看完我給的信就不冷了。

　　親愛的男孩，我也好想念我的國小導師，她對我非常的好，而且每天都在吃飯的時候播音樂給我們聽，最常播的大概就是史密斯合唱團的〈There is a light and it never goes out〉了吧，永遠不會熄滅的光芒，我幾乎都會唱了，到現在還記得歌詞呢。

　　我花了非常多時間在釐清你與他這整件事，但是最後我得到的答案是：雷金納德，我想我確實喜歡上你了。

　　我想與你一起喝95%的蘋果汁還有一起吃百分之百的起司蛋糕。

　　今天我又在便利商店遇到阿絲柏了，她看起還是一樣傲慢，她拿著一罐巧克力牛奶走向我說：欸！煩人的傢伙，雷金納德對你可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喔！然後晃了晃牛奶，沉澱在下的巧克力隨著搖晃起了波動。

　　「我知道。」

　　「知道就好。八月底的草地派對要記得來哦！」她故作開心地說。

　　「為什麼又邀請我？」

　　「有你的派對才有趣啊！」然後她就興奮地打開牛奶喝了起來。

　　回家的路上，我順路跑到你家去看郵箱裡有沒有她的邀請函，的確在裡面，如果能見到你，那我也一定會去。鄰居大嬸又來問我要做什麼，我說我幫你看郵箱裡有沒有重要的信，她還問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呢，我當然說：沒有啦！您誤會了！後來她還問了我名字，我不太敢告訴她，不過在一連串的逼問之下只好告訴她了。她真是一個煩人的鄰居呢。

　　下午我跑去逛唱片行，我想送你一塊唱片，但猶豫了很久，店裡正放著The zombies的〈She's not there〉，聽著聽著感覺耳朵都生鏽起來了，沒有騙人的，就是有那種感覺，就那麼老。這不屬於我們的年代，但感覺你會喜歡，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會喜歡。我只是問了店員送喜歡的男生要送什麼樣的專輯好，他就拿了幾張給我選，說不管是誰都會喜歡的。

　　後來我還是買了The zombies的《Begin Here》這張專輯，我認為你一定會喜歡。我想在草地派對上交給你。

　　還有今天又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就是咬一口冰箱那塊起司蛋糕，我想知道它有沒有臭掉。偷偷告訴你，它還沒有臭掉。

　　真是有些害羞，雷金納德，草地派對真是好極了。

　　當你拿著香檳朝我走來時，心又噗通噗通快速跳了，我將唱片塞在外套裡，顫抖的雙手準備好要交給你。一定要交到你手上，一定要，我這麼告訴自己。

　　「嗨，法蘭西理花，同學？」當你開口叫我的時候，我簡直傻呆了，你竟然會知道我的全名，我還以為你指的知道，是「蠢理花」那個難聽的名字而已。

　　「嗨，」我吞了吞口水，「雷金納德。」

　　「每次都看你一個人，怎麼了？沒跟朋友一起來？」你遞了一塊餅乾給我，我接了過來。

　　「不，不是那樣的。」

　　也許是看著我不知所措的模樣，才沒繼續問下去。

　　「聽隔壁大嬸說，你有來我家找過我？是嗎？是你嗎？」音樂非常大聲，你只好靠近我一些，想讓我聽得更清楚。

　　「對。」我好緊張，沒辦法看著你的眼睛，只好一直往地上看。

　　「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個，這個東西，要給你的。」我顫抖地將The Zombies的專輯從外套裡拿出來，交到你手上。

　　「The Zombies？」

　　「對。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音樂所以――」

　　「很棒啊，我喜歡The Zombies，尤其是那首〈She's not there〉。」

　　這時阿絲柏看見我們正在談話，所以走了過來，大聲說：「嗨，雷金納德，你今天真帥，我想帶你去看樣東西。」

　　「好啊！」

　　阿絲柏對我露出勝利的微笑，我看著她和閃閃發亮的你漸漸走遠，這時你回過頭來搖搖手中我送給你的《Being Here》，然後很大聲地喊著：「謝謝你！」

　　我只是呆呆地看著你們，並且喝了一口香檳。

　　到了派對結束之際，阿絲柏不會就這樣放過我，我找了張椅子坐下的同時，阿絲柏很興奮地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並且高喊：有誰想玩泥巴戰？這時我都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她推進裝滿泥巴的泳池裡，蠢理花！太勇敢了！祝大家玩得愉快！阿絲柏尖銳的聲音刺痛我的耳朵，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泥巴池裡讓大家看笑話，看著大家笑得合不攏嘴，看著他們快樂的樣子，我也想著，原來這就是我帶給別人快樂的方式。那麼你呢？我要怎麼做才會帶給你快樂？

　　在很模糊的視線裡，我看見閃閃發亮的你，對我伸出閃閃發亮的雙手。

　　《Being Here》在你手中，我就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