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紀衍良話才出口,嚴達果真就撲了過來。距離他較近的紀衍良驚險閃避後,旋即補了一腳,讓他險些跌了一跤,但紀衍良也沒在他身上浪費時間,而是繼續衝向武器庫。他的女友還在別墅裡,關山一旦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難保不會在第一時間拿她出氣,是故這場救援行動可謂分秒必爭。
「我讓你們兄妹付出最慘痛的代價!」嚴達也沒去管紀衍良,尚未站穩又朝祝恆雨揮刀,「尤其是你妹,我要她活著比死還痛苦!」
他現下完全就是採用不要命的打法,本來應當有許多破綻,偏偏祝恆雨在窄巷內並無太大的發揮空間,想把他引出巷外也不容易,更要擔心動靜太明顯會引來嚴達的同夥。
就這樣,雙方一攻一守,情勢膠著了數回合後,嚴達一個步伐不穩,肩膀自個兒撞上了牆壁。祝恆雨想趁機攻過去,嚴達卻用啤酒潑向他沒戴眼罩的左眼。
「唔……」儘管酒精濃度不算高,這些液體還是把祝恆雨刺激得左眼一陣疼痛,當即下意識地彎下腰摀住左眼。
嚴達立刻往旁邊退了幾步,撤離祝恆雨的正前方,避免他忽然暴起攻擊。
「哈哈……活該,活該!」嚴達看著祝恆雨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大笑,尤其祝恆雨隨後艱難地閉著眼睛亂揮刀的樣子,更讓他彷彿在看一場小丑表演的鬧劇,整個人都振奮起來,臉上堆滿得意的神情。
無論是精湛的射術、完美的外表還是他那煩人的妹妹,祝恆雨這傢伙擁有的條件都太可怕了,即便少一隻眼睛都仍充滿威脅性,留在社區或是驅逐出境都是個禍害,所以嚴達知道自己絕不能留他一條命,必須除掉才行。
見情況完全逆轉,嚴達也不笨,很快意識到自己必須在祝恆雨的視力恢復前先給予痛擊,讓他不能再起身,之後才是玩樂的時間,於是認真地握緊了刀柄。
去死吧!
他悄悄繞到祝恆雨側後方,嘴巴並未出聲,只是在心裡興奮大喊,這是不給祝恆雨聽聲辨位的機會。然而,正當他握刀的手臂揮下,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時,祝恆雨卻僅只是一個回身,手中刀刃就從另一邊精準地劃過他的頸部左側。
「呃……」沒料到祝恆雨能夠反擊,更沒料到他這麼快就能抓到自己的位置,嚴達左手摀住噴血的脖子,一臉不敢置信。
他看向祝恆雨,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對方舉起的那把刀刃沾滿了怵目驚心的赤紅,接著才發現,祝恆雨右邊的眼罩不知何時脫掉了,問題是他暴露出來的右眼根本完好無損、明亮有神,哪裡有瞎掉?
劇痛中,嚴達還想叫囂,下一秒祝恆雨的刀便刺進他的眉心。他不支倒地,躺在地上抽搐幾下就死了。
祝恆雨冷漠地睥睨著他的屍體,就這樣的貨色還敢放話要讓他妹活著比死還痛苦,實在太可笑。
回頭去撿落在地上的眼罩,他拍去上面的塵土,難得流露出心疼的神情。
「……謝謝你。」他輕輕吻了它,確認左眼也恢復視力,然後才重新戴上。
而這時的紀衍良已經到達武器庫,本以為如此重要的地方鐵定有人看守,免不了又是一番纏鬥,沒想到方孝賢已先一步占領此處,正開槍斃了最後一個敵人。
看見方孝賢,紀衍良又驚又喜,同時心中的諸多疑惑又再度浮現,不過在看到站在方孝賢身後那人的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
「有什麼事晚點再說,快去救永晴吧,我們處理掉這些武器就過去支援!」方孝賢扔給他一把能安裝刺刀的步槍,這樣即便子彈用完,也能靈活運用這把槍的剩餘價值。
「謝啦!」紀衍良接過槍,繼續往別墅的方向跑。他相信祝永晴一直都在等他,說不定這時的她正因害怕而哭泣著。
武器庫其實就在別墅附近,這一趟算是順路的,但說也奇怪,別墅周圍的活屍好像特別多,遠遠就看到許多身影朝這一帶聚集,這並不正常,要知道方孝賢他們是從社區外頭把活屍引來的,而別墅其實位在社區的深處。
難道……有人刻意把活屍群往這裡帶?
想到祝永晴的處境更加危險,紀衍良急了,連忙上前替自己清出一條道路。這種時候他無法開槍,否則會引來更多活屍包圍,所以只能用裝在步槍上的刺刀攻擊,可就算如此,還是有源源不斷的活屍朝他湧來。
「可惡!」眼看自己的處境愈發艱辛,再這樣下去,別說救出祝永晴,只怕自己都要命喪於此,紀衍良脫口咒罵了一句。
啪嗒。
某東西被打爛的聲音響起,在混亂一片的吵雜社區中並不明顯,紀衍良卻注意到了,那是幫手趕到的天籟!
只見一個戴著防曬面罩的瘦小人影拿著不太相襯的狼牙棒,上躍下縱間就把靠近他的活屍打成肉泥,簡直帥翻了。
「來得正好,當我的後援吧!」紀衍良朝她伸出大拇指。
畢小默點點頭。她去武器庫本來是拿回先前上繳的球棒,沒想到方孝賢給了她更好用的武器,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現在只差一段路,他們就可以進去別墅了。
※
時間回溯到被點燃的拒馬剛冒出黑煙的時候。
祝永晴站在落地窗前,看到這個如狼煙烽火的開戰信號,知道自己終於必須動手了。她拿出先前進來關山房間讓他幫忙包紮的時候,偷偷藏在他床底下的水果刀,那是畢小默趁著去廚房幫忙的機會,暗中替她帶來的。當時她把帶鞘的刀子黏在背脊上,再用寬鬆的衣服遮掩,幸好關山沒碰她,不然肯定穿幫。
按常理,關山的房間應該也藏有武器,可惜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確認,才會出此險招。
說起來,整個計畫都進行得相當驚險。
從進來別墅伊始,她便認為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絕不能坐以待斃,如果能打聽到其他人無法知曉的情報會更好,但是貿然行動也不行,必須先好好觀察關山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看得出來,他是個控制慾很強的人,喜歡玩弄別人再欣賞別人的各種反應這一點,也是無庸置疑的,但光是知道這些還不夠,她必須讓自己看起來是獨特的,才不會淪落到和其他女人一樣,成為他隨手可棄的玩物,或是死於非命。
從他那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大膽猜測,他其實是個自尊心強,但又容易不滿足於現狀而落入自卑境地的人。
先前和楊亞妍的同伴相處,祝永晴就注意到,她們當中有幾位都曾遭遇過性暴力的對待,而用笑容來掩飾尷尬、不安甚至害怕的情緒,其實是正常的反應。同樣的,關山的笑容可能也不經意地暴露了他的弱點。
因此,她才極力保持冷靜,並答應了他的要求,陪他玩那場「你問我答」的遊戲,順便也把他拖下水。
要不說謊又不讓他起疑,可謂相當不容易,她只能盡可能去嘗試。
譬如她告訴關山,給畢小默豁免證的原因是因為她想當姊姊,這不是主因,卻也是事實。小時候,她曾一度不滿自己只是晚幾分鐘出生,就得當一輩子的妹妹,所以經常和祝恆雨爭,並直呼他的名字,是後來一直受他照顧,更欽羨他在射箭方面的努力與成就,才不再提及此事,但還是一直渴望能當姊姊。
她和嚴信說,是要把她當成關山最後的敵人,還是經過互相了解後能提供幫助的夥伴,都隨便他們,但這並不表示她要當他們的夥伴。
還有,真正讓關山相信她的關鍵,就是那句「我好像開始能夠理解,為什麼那些女人會如此樂意跟你上床。你的魅力,確實足以吸引她們」,乍聽之下好像她已認同他的魅力,可事實上她說這句話的前提是,她認為那群出賣肉體還樂此不疲的女人根本蠢到不行,關山的魅力再低,也都足以吸引她們了。
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認,為了騙過關山,她也必須強顏歡笑,忍受他的觸碰,甚至主動去吻他。接吻時讓他的舌頭侵入,令她羞恥又屈辱。
不在乎世人的貞操觀,不代表可以隨便和人上床。面對不喜歡的人,未經她的同意,是連摸一下都不行的。過去她惡整自己的追求者時,除了那個忽然推倒她的「未婚夫」之外,可都沒讓他們得逞過。
她只能安慰自己,這不只是一場遊戲、一場舞臺劇,更是一場戰爭,唯有反過來玩弄關山,時時享受贏家的樂趣,才能轉換受害者的身分,成為高高在上的加害者。
當然,要維持這種心態、維持一貫的冷靜和鎮定是相當不容易的,她也會迷惘,會動搖。
所以當計畫展開後,尤其是方孝賢和孫雪英生死未卜時,她便也一直努力說服自己,無論事態發生什麼變化,在確定完全搞砸前,她的努力都不會白費,就算那兩人不幸犧牲,她也要用盡一切辦法保住其他人的性命,只要哥哥、紀衍良和畢小默當中有一個人還活著,一切都值得。
幸好,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比想像中快又順利,否則她可能真的會撐不下去,更有可能會因為關山同樣缺乏親情的背景而逐漸對他心軟。
她是為了生存才殺人,像嚴信如果沒有威脅到她的計畫,她本來是不打算下手的。當時她脫了衣服,那男人居然害羞地轉過身去,像隻純情的小綿羊,這才讓她有機可乘。
現在,輪到關山了。
沒有在他睡著後立刻動手,是擔心方孝賢他們沒有按預定計畫衝進來。萬一她先殺死關山,殺死唯一會在這裡保護她的人,而社區依然沒被毀滅,那她倖存的部下勢必發狂,屆時不只她的性命不保,更會牽連到她的其他親友。
雖說目前也尚未確定計畫能否成功,不過她已讓畢小默幫忙傳達,一旦發生什麼棘手的狀況,便請大家自行想辦法逃離這個地方,不必管她,也不知道畢小默有沒有帶到這句話。
握緊手中的水果刀,她瞄準了他的胸口。
過去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像那些抽到籤王的受害者究竟經歷了多麼慘絕人寰的事,因為她害怕那些不曾聽聞的哭聲和悲鳴會自主萌生,在她的腦海縈繞不去。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盡情想像了。
受害的人當中還有無辜的孩子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懷抱著能夠照顧家人和朋友的希望,才進來這個社區尋求庇護的,結果卻被迫背叛對方的愛和信賴,最後折磨了別人也折磨了自己。更不用說,也有人是寧願傷害自己來保全對方,關山他們卻還是慘忍地摧毀了這些可貴的真情和人性。
這種憐憫他人的心痛感,讓她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她手臂揮下,將刀刃用力刺進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