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劇愛讀】苦大仇深的悲情受害者，還是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帶你認識韓國的七本閱讀書單

二〇二一年對韓國流行娛樂產業，甚至是整個韓國來說，絕對是不容忽視的一年。

雖然韓流興起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冬季戀歌》風靡亞洲、PSY的〈江南Style〉紅遍全世界，都還讓人記憶猶新。但今年靠著新冠肺炎疫情加上影音串流媒體Netflix的助攻，《魷魚遊戲》一舉拿下「Netflix史上最受歡迎的影集」寶座，創造17天內上億人次觀看的紀錄，甚至有26個源自韓語的新詞因為這個熱潮被收入《牛津英語辭典》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韓流hallyu」），這象徵了韓國已經是國際上一個不可忽視的角色。

相較於歐美國家對韓國「從忽視到關注」的歷程，同樣位於亞洲的日本與臺灣，其態度則更接近於「從輕視到接受」。然而，無論和韓國之間有多少複雜的歷史恩怨與情感糾葛，在韓流已經成為全球現象的今年，更應該要好好來認識這個與臺灣既相似又大不同，曾經不被理解但確實需要認真研究的國家。

若你走進各大書店，就會發現臺灣出版的日、韓研究書籍，數量相差懸殊，這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臺灣社會對待兩個國家的不同態度，更不用說在有限的相關著作中，還摻雜著對韓國已經預設立場，觀點較為激進的作品。以下七本都是從宏觀角度對韓國進行研究與分析的書籍，寫作態度也較為客觀，部分雖為七、八年前的舊作，但還是有值得一讀之處。

二〇一三年的臺灣書市，曾經掀起一陣韓國熱，當時出版的大多是日本對於韓國的研究著作。這批書籍的問世，其中一個原因為：二〇〇四年韓劇《冬季戀歌》在日本播出後，引發了韓流熱潮，到了二〇一二年時，這股熱潮因為兩國之間的獨島/竹島爭議而消退，日本國內開始反思之前的韓流現象。本文首先要介紹的三本書籍誕生時，正有這樣的寫作背景。

《角力韓國：只記得第一名的社會》算是其中最容易閱讀的作品，作者佐藤大介曾經在韓國留學，並擔任記者。他之所以寫作這本書，是因為《冬季戀歌》旋風之後，日本甚至出現「向韓國看齊」的呼聲，作者認為這些人沒有看到真實的韓國面貌，只是被韓劇的包裝以及國家的氣勢唬住，所以希望能以自己的經驗分享韓國社會的真實樣貌。

用一句話概括這本書，就是：「在韓國這個只記得第一名的社會中，生存大不易。」作者詳細記錄了他於二〇〇九年至二〇一一年在韓國擔任特派員時期所見的狀況，從選秀節目、教育現象、婚戀市場、職場百態、財閥經濟、居住問題與自殺率等方面，概觀南韓社會。

閱讀完這本書，應該會覺得作者看到的韓國社會現象，與早些年的臺灣具有極大的相似性，不管是生活中各種不公平的現象、經歷過窮困到經濟奇蹟的轉變從而極重視學歷、工作和戀愛都要看條件等，臺灣也都曾經經歷過，只是韓國社會的痛苦程度更加嚴重，階級差異更加巨大。

嚴格來說，《角力韓國》並不是建立在嚴謹的數據分析和資料蒐集上的研究著作，而比較像是佐藤大介的「韓國印象」，但做為瞭解韓國社會的入門書，算是最為輕薄好讀的一本。

相較於《角力韓國》，小林英夫與李光宰合著的《可畏的敵手，韓國怎麼改變的？：崛起的真相和危機》更偏向於學院風格，小林英夫當時是早稻田大學研究所亞洲太平洋研究科教授，李光宰則是該研究所經濟研究科博士生，這樣的組合明顯是想融合日韓觀點進行比較政治學研究。

翻開本書目錄頁，「動盪危急」、「劇烈變化」是經常出現的形容詞，用書裡的話來說，一九九八年之後的韓國可以用「在動盪危急之中依然蓬勃發展的國家」來描述。正因為有這一種危機感，相較於日本「努力靠大眾與眾多類似企業來提升整個國力」，韓國則是「將希望放在少數菁英人士以及菁英企業」。本書處處可以見到像這樣的日、韓宏觀比較，對於想要迅速掌握兩國差異性的讀者來說，《可畏的敵手，韓國怎麼改變的？》蠻具有參考價值。

作者認為，韓國之所以能以後起之姿與日本並駕齊驅，甚至凌駕於其上，原因之一就是韓國有意識地針對不同市場需求進行產品設計，並進行大規模的宣傳戰。從今日的角度來看，此一戰略完全正確，就如同Netflix最近開始的「全球化」、「在地化」策略一樣，都是極能適應全球市場發展的開拓方式。當然，成功原因絕不僅有這一項，在經濟、政治、社會等層面的政策，書裡都有完整簡明的介紹，引證資料翔實，極具說服力。

雖然《可畏的敵手，韓國怎麼改變的？》是二〇一三年就出版的書籍，但如果你想從研究的角度完整且深入地理解韓國，絕對不要錯過這本書；反過來說，這本書的確近似於研究論文，對不喜歡硬梆梆學術口吻的讀者而言，讀起來就會需要適應一下。

因為歷史上的恩怨以及經濟上的競爭關係，日、韓兩國間長期缺乏信任，本書的兩位作者示範了如何釋出善意，並一同合作，這正是《可畏的敵手，韓國怎麼改變的？》一書對兩國未來關係的期許。

《用心了解韓國：通往韓式心靈的12個關鍵字》也是日本學者的著作，小倉紀藏在韓國就讀哲學研究所博士，專長為韓國思想和文化社會論。本書初稿完成於二〇〇五年，從字裡行間可以明顯感覺到「被中韓壓迫的日本」的焦慮感。

作者在本書〈後記〉中這樣說：「我個人是屬於不由自主地會對於有『國家』或『民族』介入的民族優越感覺得厭惡的類型（過去在韓國居住的時候，受到了這種排他主義以及民族優越感糾纏不休地沉痛打擊，造成了我心靈上的創傷），所以絕對不會參與『韓語的世界化』。」在本文介紹的七本書中，《用心了解韓國》應該是反韓立場最鮮明的作品了。同樣屬於比較政治學的範疇，與《可畏的敵手，韓國怎麼改變的？》相比，本書明顯帶有民族主義情緒。雖然如此，還是有不少值得參考的部分。

舉例來說，對於曾在日本掀起巨大浪濤的韓流現象，作者就嘗試從日、韓文化差異的角度做出解釋，像是這個問題：「為何日本女性特別欣賞韓劇男主角？」作者認為是因為韓劇中的男性不吝惜說出愛，而且那種愛是從私領域到公領域都有，很man，相較於不把愛放在嘴上的日本男性柔弱的模樣，韓劇男性讓日本女性很著迷。作者認為日本社會在很多層面都是崩壞的，而韓劇中展現出來的儒家階級、孝道、團結，會讓日本人心生嚮往，這就是韓流攻日成功的關鍵。

又或者，作者認為韓國人有自由奔放的藝術性及創造性，擅長溝通，所以比日本人更適合資訊化的時代，這樣的觀點印證於現今的發展也是可以成立。《用心了解韓國》從韓國人的心理、身體、愛、美、文化、人際關係、社會、語言、宗教、空間、時間、他者等十二個層面去分析這個國家，並比較日、韓兩國的異同，是非常哲學層面思考的一本書。例如作者是這樣說明韓國社會的基本特色：「保守的儒教和革新的儒教同時存在於韓國社會，前者就是講究上下尊卑，後者則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積極佔有。」。這樣深入的文化比較，在我讀過的韓國研究著作中比較少見。

回到臺灣，與韓國相關的研究作品就更少了，最致力於撰寫相關書籍的作者是陳慶德，他曾經到韓國當交換學生，後來在韓國取得博士學位，著有韓語教學和韓國文化研究著作多本，也在udn鳴人堂開闢「再寫韓國」專欄。

因為臺灣坊間對於韓國的完整介紹太少，所以作者寫了《他人的目光：韓國人的被害意識》，目的是「為臺灣人介紹韓國」。這本書的論述主軸是「以『被害意識』論述韓國人、韓國社會，以及韓國文化」，對於臺灣人對於韓國的「偏見」，作者也試圖要從文化角度去解答「為什麼」。

關於韓國人的侵略、張揚性格，作者是這樣解釋的：「『韓國人的自信，是建立在他人的目光』，也就是『被害意識』是一種弱者的心態，注重他人目光的存在，只因為希望能躲避、或者緩和對方的目光，韓國人只有透過『可顯的』來面對他者。」從「被害意識」去理解韓國人，的確是一個很有趣的切入點，但全書把所有的社會現象都歸因於「被害意識」，就感覺有些不夠全面。若與本文提到的另外六本書籍一起閱讀，對韓國的理解會更完整。

至於楊智強所著的《最陌生的鄰居：韓國》，則選擇了一個非常特別的視角去書寫韓國。作者曾擔任過韓國NGO的國際獨立記者，讀這本書像是在看紀錄片，楊智強透過許多個案訪談拼湊出韓國的各個面向，筆端如同鏡頭，如實呈現訪談者的立場，再由讀者自行解讀需要的訊息。

相較於前述四本書，《最陌生的鄰居》出版時間較晚，因此所探討的議題也比較新穎，諸如K-POP、韓國劇場生態、朴槿惠的閨蜜門事件、世越號沉船事件、南韓人對統一的看法、脫北者的心態等等章節，都是本書可看之處。作者也在書中針對臺灣與韓國進行對比，並分析臺灣人之所以不喜歡韓國的潛在心理因素，是非常具個人觀察特色的紀錄。

《最陌生的鄰居》最特別之處在於，不同於其他書籍把「韓國人」看成一個整體來論述，這本書有大半本內容是在討論遊走於中、韓、臺等邊緣地帶的族群——脫北者、朝鮮族、韓國華僑，這些在韓國曾經或正被排擠、不被承認的人。這樣多元的視角，能幫助讀者看見韓國社會的多元面貌，補足其它書籍缺漏的部分。本書的有聲書也剛於今年十一月上市，對於無暇閱讀的讀者來說，也是另一種難得的認識韓國的途徑。

離開亞洲，讓我們看看歐美作者如何理解韓國。

二〇一三年出版的《韓國：撼動世界的嗆泡菜》是早期比較具代表性的作品。作者丹尼爾．圖德是英國人，也是《經濟學人》駐韓國的特派記者。本書的創作動機，是因為作者發現西方國家只關心韓戰與北韓，而亞洲國家對韓國則存在很多刻板印象，所以打算「為想要了解南韓的人提供一個起點」。

因為上述創作動機，這本書可以說是從古到今，鉅細靡遺地介紹了韓國的各個面向。〈前言〉簡短回顧了韓國的歷史，〈第一部、社會基石〉則從宗教、儒學、政治等思想層面說明韓國整體社會形貌的根源。對於每個議題，作者都會從歷史層面源源本本探討一遍，紮實又好懂，在我閱讀過的相關書籍中，這本書的架構最為完整。

就如同本書書名用「嗆泡菜」來描述韓國，作者在書中指出：韓國人是喜怒形於色的，「情」、「恨」、「興」都是很濃重的情緒，韓國人具有沉浸於哀痛情緒中的傾向。在我的印象中，不管是殺戮、愛還是恨，韓劇或韓影都會使用極為直接的方式呈現，從以前的《追擊者》到近年的《寄生上流》、《魷魚遊戲》都是這樣直接的韓式暴力美學。

有趣的是，丹尼爾．圖德指出，韓國電影在西方受到歡迎，正是因為情感直率。「韓國電影帶有直率的風格，有一種真實感並富有感情，這是由於這個環境中的導演和演員都願意真正地表達感情，而不是過度地矯揉造作來粉飾自我。」而在東南亞較貧窮的國家，韓國電視劇和電影則可以帶給女性觀眾一種對未來的期盼（麻雀變鳳凰）；在日本，則勾起日本婦女的懷舊情感——一種「情」與「恨」交織的感情。對於韓流現象，本書提出了幾個可以切入思考的角度。

作者也指出，「情」是討論韓國文化不可避免的議題，「自己人」對於韓國社會來說很重要，這是「集體性」和排外的根源。歷史上長期被侵略、儒家文化都是「情」之所以被重視的原因。而「用盡了最大的努力向全世界呈現他們最好的一面，卻仍被不幸福的感覺籠罩著。」也可能是韓國人給世界的整體印象。不過，現代韓國年輕人比較個人主義，排外意識已經不如老一輩嚴重了，所以，上一代重情，下一代重個人，會是韓國社會產生矛盾的重要原因。

這本書告訴讀者，在面對不同階層的韓國人時，需要採取不同的應對態度，不管你喜不喜歡韓國，都應該要了解他們的文化與喜好，在韓流當道的年代，你可有可能必須與韓國人做生意，了解他們，你可以避免踩雷或是產生誤會。

目前可見的韓國研究專著中，《新韓國人：從稻田躍進矽谷的現代奇蹟創造者》應該是最新也最完整的作品。作者麥可．布林是英國人，一九八二年起就住在韓國擔任外媒記者，結婚後定居於韓國，見證了韓國的崛起過程。

本書是作者對一九九〇年時寫的《韓國人》一書的擴充版，但根據作者所述，因為改寫幅度太大，已經變成一本全新的著作。翻開目錄，作者將「韓國人」視為一個整體，從樣貌、根源、經濟、政治、未來幾個方面來剖析，書很厚，但很令人訝異得非常好讀，因為作者會從故事切入，以閒談的方式娓娓道來他蒐集、觀察到的現象。可能因為麥可．布林身為韓國人的女婿，本書明顯對於韓國人抱持著善意的態度，也對韓國的未來充滿樂觀的預期。

本文介紹的七本書，都問到這個問題：「為何原本屬於敗部的韓國，能在短時間內崛起，並且有超越其他國家的態勢？」麥可．布林在本書〈前言〉部分指出，這是因為韓國人對於造成國家分裂的種種歷史有種「不服氣」，他們不認為自己只能站在這樣的位置上，而這種不服氣，「鞭策他們找出正確的競爭方式。」韓國人是「絕望之人」，他們「氣憤、困惑、絕望，很多人饑腸轆轆，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裡；戰爭再次爆發的威脅揮之不去，所有人都渴望脫離現狀、追求美好的未來，他們一定得成功。」這就是韓國人努力向前、舉國成為工作狂的心理根源，也是他們不擇手段、不顧一切追求成功的根本原因。

然而，相較於其他書籍作者對於韓國社會現象的負面觀感，麥可．布林對於韓國的未來倒是持正面的看法，作者認為，由「不服氣」所衍生出來的比較心理、競爭意識，都是韓國人努力向上的動力，未來韓國人若能在這樣的動力中找到快樂並轉化為正面的力量，這些就不是需要完全拋棄的文化特質。

作者甚至這樣預言兩韓的統一：「二十一世紀中期，大約二〇三〇到二〇六〇年代，南韓會在世界舞台上蓬勃發展，那段時期結束前，北韓應該會成為其中的一部分。……統一的韓國不會抱持本國至上的心態去干涉小國或霸凌鄰國，他們也不會刺激日本，儘管至今都有尚未化解的情緒。他們擁抱自己的同胞，選擇真理和和解，而非報復，因為報復對他們沒有好處。團結後的韓國人會繼續努力，變得更富裕、文明、自由，讓國家變得更好，世界也因此變得更美好。」這應該也是韓國這個國家最理想的發展方向。

麥可．布林在《新韓國人》曾談論到韓國過往的經濟體制，有一段話或許能視為韓國在國際異軍突起歷程的縮影：「他們或許沒有發明新事物，不過他們可以很快學會製造零件、組裝成產品，並且規模大到在全球市場占有一席之地。……海外成功是國內成功的關鍵，如果一間公司的產品在國外賣得很好，政府就會為他們在國內清出道路，命令銀行貸款給他們，趕走麻煩的競爭對手，並容許他們以欺騙的手段把次等品賣給民眾。」

閱讀韓國在世界各國的接受歷史，你會發現他們從早期不顧一切非贏不可的負面形象，轉變為如今和善親切引領潮流的尖兵。從二〇二一年的這個時間點來看，不管對韓流與韓國抱持著正面或負面的態度的人，都不能否認這個國家具有吸引人的獨特魅力。

如果把世界局勢想像成一齣戲劇，韓國會是苦大仇深的悲情受害者，還是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又或者是其它形象呢？閱讀完上述七本書，或許你可以為它找到一個恰當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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