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謊言

　　她愛的他，心思細膩、舉止溫柔，雙魚座的浪漫與多慮讓他在感情中容易受傷。

　　那顆在她生日出現的蛋糕：不比那種高不可攀的星星月亮、不像大街那些俗不可耐的愛情玫瑰、不屬於往日那些從沒被兌現的情感諾言、絕不能誘妳許下未來的簡單包裝。而是那種在場燈全暗時還有人因惦記妳在心上而留了一盞暖燈的溫馨。

　　凹凸不平的蛋糕表面閃爍著起伏不一的彩色蠟燭，十八個英文字母不均勻的各自散佈，那些因為久候而滾落的融燭夥同蛋糕退冰的水氣蘊釀了一窪窪的彩虹補土，填滿了她不平的前路。
　　「生日快樂！」他笑彎滿眼的愛與驚喜。
　　她回望滿眼的水氣蘊蘊，即是不言而喻。

　　在十八歲後的種種情史中，她以為再沒有人會陪她過生日了。她曾經在兩個人的時候，一個人過節；在兩個人的時候，一個人約會；在兩個人的時候，一個人買醉。她甚至以為成人的交往就是單方面的悲傷、失落、調解、妥協，然後再聽對方把所有錯都怪罪在資本主義莫可奈何的框框內。
　　直到遇見了他。
　　她心中冰山的一隅正因為他愛如暖陽而消融出一角的綠洲、更彷彿此時此刻世上所有正在融化、墜落的液體，都是因為此時此刻兩人之間的溫暖光輝而發生質變。

　　 「是我說過的那間蛋糕店嗎？」上個月她提到想嚐試的巴斯克乳酪蛋糕。
　　 「對啊，同款的蛋糕」今天他起了大早冒著陰翳的細雨穿過中和、永和、大安、信義，幾乎半個台北才到將近松山的那一間蛋糕店。
　　 「太有心了吧……」
　　 「快許願吧！」
　　閉上眼睛，她許了什麼願望在此時並不重要。
　　吹滅蠟燭，她冒出的想法是有關於此刻的。
　　是個關於蛋糕的、已經吃過的、有點掃興的、稍嫌甜膩的、攸關喜惡的……反正是無關於此時此刻的隱情卻會害糟他此時此刻的心情的。
　　「妳要吃多少呀？」
　　「啊……不要太大塊好了、很晚了我怕胖、我在減肥」
　　「好～諾」他精心算計了十八分之一大小的一片蛋糕，要滿足她的饞與對胖瘦的煩擾。
　　「好好吃喔！」她張口吃下這十八分之一大小的一片蛋糕，不想讓他的精心與這整盤愛意白費功夫。

※
選擇吞下自己的謊而不告訴他隱情的那個夜晚：

他內鑿的雙眼皮清晰的倒映在她的湖面，

他淡而稀薄的眉毛輕輕刷過她頸上顫慄的寒毛，

他挺拔左偏的長鼻有意無意的撓刮著她衣料後的肉色疙瘩，

直到他的襯衫拋脫間成為她純白的蓋紗，

他笑皺的裡外紋肌俯拾著溫柔的面光密合在她的皮膚之上，

而他牙縫被填塞的奶油乳酪終是膩成了她此生嚐過最濃的甜液……

　　那晚所有星雲間的碎吻、所有為對方著想的愛意與謊言，都只是單純的為了彼時永恆的此時此刻。

※
　　兩個月後的一個傍晚，蛋糕因為冰箱故障在夾層的最裡面流出了膿，他打開冰箱想查明這整個套房的異味是誰造的果。
　　他先拿出了上個禮拜她自己買的藍莓蛋糕，再拿出了這個禮拜她自己買的波士頓派，接著拿出昨天她自己買的杏仁手工蛋糕，最終發現了他買給她的生日蛋糕。
　　「妳不是說妳怕胖在減肥嗎？」
　　「對啊，怎麼了？」她忙眼前筆電的訊息，沒有看他一眼。
　　 他看著眼前空殼的幾個蛋糕盒，還覺得有些莞爾。
　　接著他打開生日蛋糕的紙盒。
　　缺角的蛋糕剩在那日的十八分之十七，只是多了煙燻的黴與滲水的慘。
　　有股冷意自他的手凍往他的全身，他得起身收拾掉眼前的狼藉才不至於凍得喊痛。
　　生日蛋糕被他自己放進垃圾桶中。

　　自此之後，他愛的她，心口不一、舉止違心，巨蟹座的藏匿與謊言將成為她此生所有溫柔的雄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