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來的果然是姜朣和霍淒。霍淒面色自在淡然,在前面慢慢地走著,姜朣則亦步亦趨。姜朣是個美人胚子,鵝蛋臉,不笑的時候冷若冰霜,一副能拿主意的幹練模樣;可是跟在霍淒身後的她,兩眼秋水多情,冰霜全然無蹤,只有淺靨嬌花。
「我們找個地方坐吧。」霍淒收起摺扇,用扇指了指上面藏了尹魚和姜朧的大樹。
「殿下隨意。」姜朣帶著一絲羞怯笑道。
樹上的尹魚一副賊笑樣,對著姜朧做了鬼臉。姜朧臉色有點不太好。
「我們那天。。。。」一陣靜默,姜朣似乎壯起膽來開口:「我們那天在山洞裡。。。。那樣了,我想知道霍殿下是怎麼想的。」
「哪天?我們哪樣了?」霍淒笑了一下,打開摺扇搧搧風。
姜朣急了。「就是。。。。那日,你我既有肌膚之親,你是怎麼看我的?以後又會是怎樣待我?」
姜朣此言炸傻了樹上的兩個人。姜朧深知姊姊為人淡漠,行事謹慎,對男女情事從不上心,兩年前明明是論及婚嫁的早年紀,卻毅然地決定陪同弟弟一同上仙山修行,只為了好好地照顧弟弟,不讓父母操心。這樣一位穩重地姊姊,竟然從她口中說出未嫁之身已有男女之事,對方竟然還是澤楚國的二殿下?
「那你是怎麼想的?」霍淒反問,黑色瞳仁難以讓人探知內心深處。
姜朣默不吭聲一陣,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本是女兒家,對殿下一見傾心,自然希望能與殿下情定終身,不問名分,只問廝守之情。但若是有阻殿下修仙之路,情願做一伴修,長伴殿下左右。」
霍淒嘆了一聲,道:「姜姑娘,可惜你的執念太重,未若你的弟弟。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你才沒有修仙的緣分吧!那日,你助我修心,不再被凡人慾念困頓,此恩我必定長記在心。姜姑娘要是願意跟在我旁邊,或是另有出路,姜姑娘只要聽從本心,即可。」
姜朣咬了一下嘴唇。爾後,又開口:「我就只問殿下一句。殿下是想留我,還是不想留我?」
霍淒微微一笑:「世間事事豈由得我?你由你心,我由我心。」
姜朣聽了,轉頭望向別處,忍住了盈眶眼淚。而霍淒也沒有望向她,只是輕輕搖了搖摺扇。
又是一會兒的沈默。
霍淒道:「所以,汝心何往?」
姜朣轉過臉來,臉上笑著,但是笑裡帶著愁緒,道:「吾心同君在,雨雪夏雷共苦甘。」
「就由你吧!」霍淒起身,手伸向姜朣,扶著她起身:「這會兒我們晃蕩也有些時間了,就各自回到修關的地方吧。」
於是二人攜袖同行,漸行漸遠。
在樹上的姜朧和尹魚等二人走到很遠之後,才下了樹。兩人都還處在驚訝當中,尤其是姜朧。尹魚拍了拍身上的樹葉,看見姜朧仍然愣愣地,推了他一把,說:「姜朧,姜朧!先別發呆了。今日之事我絕不會向別人說起,你放心好了。」
姜朧回過神來,道:「你說和不說,又有什麼干係?你又不知道我姐姐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這種事情若是傳出去,總是對姑娘家不太好,不是嗎?就算你姐姐在女流之輩再特立獨行,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家。我相信霍淒自己也不會對別人說起的。」
「唉。」姜朧嘆了口氣,整個人垮了下來,靠著樹幹坐了下來。「尹魚,你不知道我姐。我姐是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人。當她想幹什麼,才不會去理會旁人說什麼。而且當她想幹什麼的時候,根本就是連一條命也能豁得出去的樣子。我雖然和她同胞而生,可是就沒她那種膽量。」
「妳姐姐既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你唉聲嘆氣又能做什麼?雖然她和霍殿下。。。那樣了,的確讓我們大吃一驚,看樣子,應該也是你姐姐拿定的主意,而不是霍淒誆了你姐姐。」
「唉。」姜朧又嘆了一口氣,雙手抱著頭:「雖然早知道姐姐是自拿主意的人,可是,我們的爹娘可要怎麼好。他們打算等我修仙過了兩年,就要把我姐姐接下山,回去嫁人了。當初只有我被蒙萌仙師挑中來修仙,她是硬跟來的,原本都說好了一個婆家。爹娘拗不過他,才答應等兩年過後,再把她接回去。姐姐又是一個拿定主意就不輕易改變的人。如今她認定了霍殿下,就一定會跟定了霍殿下。你沒聽見她說的,『吾心同君在,雨雪夏雷共苦甘。』那就不只是跟定一輩子了,連命都願意給霍殿下了。」
「我說你呀,那是你姐姐的事,你怎麼比她還操心?」
「跟你說了也不懂。」姜朧起身,準備離開。尹魚忙跟著起身。
「怎麼可能會不懂?我也是有手足的人。」
「我姐姐除了管我顧我,其他事幾乎都滿不在乎。如今,唉。。不說了。」
「你吃醋?」尹魚笑嘻嘻地道。
「你這沒良心的。怪不得我聽到有些仙師在背後議論你,說雖然你目前一點仙術法力也無,卻是塊良材。果然是塊良材,因為沒心沒肝。」
尹魚聽完,哈哈大笑起來。
夜,明月高懸,月光灑了山谷樹梢一片。沈歆獨自一人在一樹下弄了點火堆,撥弄著細柴。他低垂著眼簾,臉龐照舊水波不興。
「下來吧。」沈歆突然說道。
有一人輕輕地從樹上躍了下來,正是尹魚。他嘻嘻笑了起來,舉了舉手中一線兩尾魚。
「沈歆,我都這麼輕手輕腳了,你都還能發現呀。喏,我今天下午捉了兩尾魚,你又生了火,剛好烤來吃。」
「你的確夠輕手輕腳,但是那點魚腥味就曝露了你的所在。」沈歆不疾不徐地說,接過兩尾魚,抽出懷中匕首,剖開魚腹處理起來。
「我說,你在這深山無人處修關,還真的不吃點東西?要不是我時不時帶點吃的來,我看,三個月修關後,你早就餓死了。」
「本來我修關就打算閉榖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擾了你的清修?」尹魚挑起眉毛,歪嘴一笑,毫不在意。
「是否有擾,心神為主。」沈歆接過尹魚遞過來的細枝,穿過魚口插好,遞了另一隻魚給尹魚,兩人烤起魚來。
「那就是說,我有沒有擾了你,是由你定?」尹魚嘿嘿一笑:「幹嘛把大白話說得那麼拗口呢。」
「你不是也明白?」
「我說,沈歆,這蓬萊仙源的六學煉試太為難人了。我聽姜朧說,這煉試已經是夠艱難的了,還要你們這幫出挑的學子們在煉試前先修關三個月,還得在蓬萊無人之處才行。這不是把人逼到絕境嘛。在無人之處得待上三個月,沒人說話就夠悶的,還沒人送吃的喝的。要不是我滿山的找才找到你,你豈不悶死餓死?啊,對了,你剛說了,你本來打算閉榖三月。但是,你非仙非神,怎能顆粒不進?」
「我這兒有些野果子,還有用松針泡的水喝,還行的。」
「你還真夠不近人情的呀,對自己這麼狠心。」
「有私慾執念是沒法通過六學煉試的。我的這條魚烤好了,你先吃吧。」沈歆把自己手中的魚遞給尹魚,又從尹魚手中接過他的繼續烤。尹魚接過魚也不客氣,直接吃了起來。
「我進蓬萊仙源也有一年多了,雖然六學的學問我仍然一竅不通,仙法什麼的我還是不懂,但是我總覺得這裡夠悶的。一直叫人去除私慾,屏除雜念。無欲無念,這還是算人嘛。」
「所以說是修仙。」
「呵呵,說得還真是。難道你就真的無欲無念?好歹你也是個大活人,總有想要些什麼吧?」
「餓了,想吃;渴了,想喝水。」沈歆翻烤完手中的第二條魚,遞給已經快吃完第一條魚的尹魚:「嗯,這條也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