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2005年,初見你。像個灰白色的小小絨毛娃娃,不同的是,小絨毛娃娃被揣在同事懷裡,還會瑟瑟發抖,冷到不行的那個樣子。
再見你,你已變成可愛的小奶狗,仍是灰白毛色,黑黝黝的眼睛和鼻頭,配上一圈軟軟黑渣鬍,在校園草叢裡活潑地跳來跳去,你是好奇追逐世界一切事物的小可愛。
結緣
再過來,你仍舊活潑可愛,人們總愛逗你,卻沒有一個地方真正有容納你的位置,你在一個個短命的主人之間輾轉來去,最後帶到我面前。我只照顧過女兒的寵物、但對女兒或她的寵物都沒啥耐心,自己也還寄人籬下,卻不由分說被迫成為你的主人,理由是:你沒地方去了,總要有個容得下你的地方。你姊姊不是在收流浪狗嗎?那就給你了!好像,如果我不要你,至少你還能以流浪動物之名掙個一席之地。
那天,我帶你回我寄住的姊姊家,你從放在副駕籃子裡探出頭,發著抖、嗚嗚地哭著,我又想起看見你的第一天,那個瑟縮發抖、拼命想在一個溫熱的懷裡爭取一席之地的你。
週末我從學校回家,不管多晚你總會嗅到我的氣息,開始在姊姊房裡嗚嗚哭著,然後被一腳踢出房門,我以為你會心滿意足依偎著我睡去,誰知你卻這樣嗚嗚嗚地哭了一夜,我知道你捨不得我,也同樣捨不得平日一起相伴的、姊姊房裡的家狗。
輾轉
我不是不要你,可是有時人不一定有能力要求自己的家人永遠相伴。在不是家狗就是流浪狗的邏輯下,你被送走,我只能希望你真的找到你的命定家人了。
我一直等到自己有能力擁有毛小孩時才敢去問你過得好不好。也許真的是命運吧!不久,答應愛你一輩子的飼主送你回領養處,說是過年暫時寄養,之後卻表達要棄養。就這樣,你又回到我身邊。一個沒擁有過寵物的我和一個莫名其妙被棄養無數次的你,慢慢摸索磨合著開始共同生活。朋友罵我:你難道要養牠一輩子嗎?是啊!從我接下牽繩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個沈重的答案了!
你變得憂鬱、沈穩許多,也從不胡亂吠叫,一直到鄰居來告狀,我才知道,棄養在你心裡刻下無數傷痕,我不在家時你不斷在門邊大聲哭嚎。你得了嚴重的分離焦慮症。
我開始每天帶你上下班,長官及同事的容忍讓你回到這個出生的環境,雖說是兜了一大圈,你可還滿意嗎?
三年多以來,除了去美容洗澡,你沒片刻離開我身邊。我有時想,你會找到我,也許是因為我們太像了,一個loner找到另一個loner,用彼此都不太多的光與熱溫暖彼此。常常整個週末,你窩在我腳邊,我坐在書桌前忙著,一人一狗,相對無言。無聊了,你會起來伸個懶腰,蹭著我的膝蓋,要我摸摸你的頭,或者不停地過來,催我帶你出門散步。
移民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可是到我離職那天,我又面臨同樣的難題。我要搬家嗎?要搬去哪裡才會找到一個不嫌棄你的環境呢?
我想到一個萬全的答案—“女兒家”。她遠在那個待狗如家人的國度,有個顧家的丈夫、幾隻善意的貓、大大的院子。你會得到更多的陪伴、更好的照顧,我還可以每年藉探女兒之便,好好跟你相處幾天。
在威脅利誘之下,女兒接納你成為她的毛小孩,我也升格成為grandma。接下來便是如何遠渡重洋把你帶到她身邊。這個不難,我有把女兒大狗帶回台灣的經驗,帶出境遠比入境要容易許多了。
唯一的問題是:以往因為省錢,我總是買轉機機票,忽然想到轉機又不能讓你出來透氣,萬一轉丟了呢?二話不說我退票重買卻已沒有直達機票。我決定在洛杉磯下飛機,再直接租車開往舊金山。
我很少開這麼長途的車,還是在半夜。整個旅程像是一部A dog’s way home 的電影,覺得如夢似幻,開車時我什麼神什麼菩薩都誠心求過了,只求努力把你安全送到溫暖的家與愛你的家人身邊。那裏,才是你真正的歸宿。
我們在半夜三點多抵達,摸黑進了後院小屋,早上準備好見你的家人。2011年的夏天,第一次見面的男主人對你一見如故,立刻帶你去洗香香,後來他也真的成為你最愛家人排行首位。
終老
陪了我們許多年,算起來你已是狗齡人瑞,前幾年女兒開始在家裡為你佈置一切安老設備,並且不斷催促我多去看看你。疫情開始前我最後一次去探你,覺得你不復以往熱情,是不記得我了?還是年老對一切感覺麻木?
我不知道疫情會來,更不知道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想著要多看一次算一次。
一早女兒送來的訊息觸目驚心,繼失去平衡之後,你開始無法起身走動,獸醫建議不要讓你痛苦下去了。我們在太平洋的兩端流著淚做出讓你安睡去當天使的決定。
留下了你的腳印,以及滿滿的記憶。我們只是給你一個家,許你以家人之愛,你卻耗盡最好的歲月,日日夜夜,回報我們無盡的深情與忠誠。
你離開的這天,台北在下雨,腳下每一步地面都泛著淚光,我的情緒排山倒海無法自已。聖誕節也是你的生日,你在美國過滿了十個美好的聖誕節,在天堂裡,你也要好好地,過第十一個無痛無罣礙的聖誕節。
謝謝你!無怨無悔,陪伴我們這麼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