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七)

聶筱粉接完繹書的電話後，轉身瞪著她的女兒

「妳今天又讓繹書挨揍了妳知道吧」

「什麼？我已經跟舅舅說了是我的錯了，還跟舅舅撒嬌呢，我看舅舅回來就什麼都沒說了」

「妳以為妳那點小伎倆是可以騙過誰呀，妳舅舅對待繹書的嚴格妳不知道呀」

靈兒啪嚓啪嚓的大眼活靈活現的看著她媽媽，一邊逗弄著采兒

「媽媽，繹書打過來跟妳說他被揍？」

「繹書怎麼可能打過來說這種話，他是打過來道歉說帶著你跑出去讓大家擔心」

「這個傢伙怎麼說這種話！我！才是那個硬要拖他出去的人！他這個白癡！」

靈兒氣的咬牙切齒的，這傢伙每次都當什麼英雄呀，好像我聶靈兒需要人家來拯救一樣，然後他也不看看他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舅舅這麼兇，他還不顧一切的往槍口撞。

「當然是妳啊，繹書這麼乖的小孩要不是妳煩著他，他會沒事帶妳出去？靈兒，妳做事情不要只考慮妳自己，妳只要拖上了繹書就要知道妳的行動他就會跟著付出代價，樓慕宇向來律己，對待繹書也是同樣高規格。」

聶筱粉認真的看著她女兒，靈兒只是氣的轉頭，她氣這個表哥老是充當英雄的認罪。

「媽，調皮搗蛋是我的標誌，他不需要幫我承擔些什麼」

「靈兒，妳知道我對妳從來不設限，妳的調皮搗蛋只要在一個安全的界線內我從來沒有二話，妳今天只要知道我對妳的唯一要求就是處事要對的起自己的赤誠之心；靈兒，我自己就是一個不喜歡規矩的人，我從不用這樣的方式去教養妳跟采兒，規矩是死的，我期望妳真正的活著，栩栩又磊落的活著」

「但是你要知道繹書跟妳不一樣，繹書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他非常聰明但是個性誠實厚道，他爸爸又偏偏往這個方向去教，繹書是要成為一個高風亮節、胸襟坦蕩的君子，繹書是怎麼樣都不可能把錯誤都往其他人身上推的，就算事情從來都不是他起的頭，但是他還是縱容妳的任性，以教養他的方式上面來看，那就會是他的錯了。」

聶筱粉若有所思的看著靈兒，把這些話留給靈兒去思考，自己帶著采兒回房去了。

湘抱著希希哄著，試圖拿著音樂娃娃或是一切小嬰兒會喜歡的東西逗弄著希希，但是希希好像都沒有反應，感覺是聽不到嗎？還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呢？希希好像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的一個小孩，都已經快要一歲半了，別說說話了，連嬰孩的咿咿呀呀都幾乎很少聽到，要不是希希很容易不舒服很愛哭，不然她真的會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湘抱著希希內心深刻的擔憂，從母親的直覺，她知道希希不只是高敏感兒這麼簡單。

樓慕宇帶著湘跟希希一起去了醫院診斷希希的狀況，希希不是高敏感兒，希希患有輕微自閉症。

主屋的人知道了這事情後，每個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要幫助希希，開始尋找適合希希的治療，職能治療、言語治療、行為治療等等的，每一項可以幫助希希的方式，樓慕宇夫婦都帶著希希嘗試，湘更是把工作都先停了，全心全意的照料著希希。

繹書身為希希的哥哥，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幫手，爸爸媽媽忙不過來的時候繹書就在旁邊照顧著妹妹，說也奇怪，希希特別喜歡這個哥哥，哥哥在的時候希希總是比較穩定，也比較會有反應。

希希就在家人間的關懷跟治療上面慢慢的成長，但是她還是有著一般自閉兒的典型症狀，她很不喜歡東西被改變，喜歡事情維持原狀，只要沒有順著她就會大吵大鬧一番，所以大家都盡量在這件事情上面順著她。

自從希希診斷出是自閉症後，樓慕宇又更加的要求繹書，只要妹妹沒有照顧好甚至妹妹自己捅出的簍子，繹書就會被處罰，樓慕宇在希希這件事情上面對繹書幾乎是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有一次湘出去辦事，把希希留給繹書照顧，希希又在跟繹書吵鬧，堅持不可以把家裡的熱水壺移位，繹書拗不過她，就只好放在在餐桌上，但是位置實在是太邊邊角角了，不小心的就被沒在看路的希希給用弄倒了，好險繹書反應的快，把希希一把拉了過來，只燙到一點點，希希哭的沒完，繹書趕緊打電話給爺爺，讓爺爺趕緊過來幫妹妹看傷口，緊急處理後沒什麼大礙，但是繹書當晚在書房裡被罰的天昏地暗的，樓慕宇一知道消息馬上就從研究室裡趕了回來，確定希希沒事後，馬上把兒子叫到了書房，把繹書抓起來褲子脫了拿著戒尺朝著屁股一頓猛揍，打到繹書連話都說不出來才停手，又罰了他在書房跪了兩個小時才准起來，完了這事樓慕宇才放繹書回房。

「叩叩」

繹書的房間門響，敲門的是湘，等了許久沒聽到回音，湘直接開門進去，看到的是繹書趴在床上偷偷的啜泣

「繹書」

湘輕輕地走到繹書身邊，緩緩的開口叫他

「媽媽，媽媽您怎麼來了，抱歉剛剛繹書沒聽到妳的聲音」

「噢，書兒」

湘的眼眶紅了，她看到自己的兒子又因為希希的事情被處罰，她真是自責不已，看到繹書已經努力做到這麼好，但是還是被放大檢視，加以懲罰，她心都痛到繳成了一團

「書兒，真的很抱歉，媽媽今天不應該出門的」

「媽媽妳怎麼說這種話，照顧妹妹本來就是我該做的，是繹書沒有照顧好妹妹，被爸爸罰也是應該」

「書兒，你別恨你爸，他真的是心裡痛苦，希希的情況我們沒有少操一天的心，然後希希這麼不穩定，時好時不好的，再加上你的辰軒叔叔現在又一人流浪在外無消無息，你爸爸難受的很，他對待你真的沒有更多的耐心了......是媽媽沒有好好保護你」

湘把繹書抱起來，緊緊的抱住，母子兩人一起痛哭。

「媽媽，書兒從來沒有怪過爸爸過，我本來就可以做的更好，媽媽妳照顧妹妹照顧的這麼辛苦，你連你最喜歡的鋼琴演奏都可以放棄的在家裡全心全意的照顧妹妹，繹書怎麼能置身事外，今天是我沒有把危險的熱水瓶給放好才讓妹妹受傷，爸爸處罰我本來就是應該的，媽，是我的錯」

照顧希希這件事情已經讓一家三口都到達臨界，湘是一個享譽國際的鋼琴演奏家，她熱愛音樂，並也以此為事業，在生下希希以前都把職業跟家庭都顧的很好，直到希希的到來幾乎佔據了她百分之一百的時間，她連她兒子是否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她都不知道，她實在沒什麼心力跟精神去關心繹書的狀態，她覺得自己實在愧對這個兒子，尤其這個兒子被樓慕宇教的乖巧，從來不吵也不鬧，但是那是多少的打磨才有的樣子呀！

樓家兄弟倆是伊芙從小就抱來養的養子，伊湘是伊芙的親生女兒，從小跟慕宇一塊長大，她怎麼會不知道樓慕宇這種一板一眼又嚴以律己的個性，他對兒子的要求比對樓辰軒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他能幫自己的弟弟扛，但是他無法幫自己的兒子扛呀，她跟慕宇都會老去，以後能照顧希希的，真的只有繹書這個哥哥了，樓慕宇除了嚴加管教繹書，讓繹書成為了一個負責任又有能力的好男兒，他真的也沒有別的方式可以幫助希希了。

湘把兒子的眼淚擦掉，然後幫繹書好好的上藥，他的屁股都是深紅到紫交錯的戒尺痕跡，膝蓋也是青腫僵硬。

「書兒，我會跟你爸爸好好談談，你別擔心，媽媽在，這幾天媽媽帶你去主屋你跟著爺爺奶奶住好不好？」

湘不想讓繹書多有機會因為希希在被樓慕宇懲罰，想要先帶他離開家裡去主屋裡住一段時間，爸爸媽媽都是明理的人，又疼繹書，繹書在那裡可以生活的很快樂也不用承擔照顧妹妹的責任。

「媽，我沒事，妳不用跟爸爸多說什麼，是繹書自己做錯事情，我也不要去主屋住，我想留在家裡一起照顧妹妹」

有時候湘真的很憤恨樓慕宇對待繹書的嚴格，有時候她真的又很感謝樓慕宇把繹書教成了這麼有禮貌又懂事的小孩，湘聽完繹書的話默默不語，只是緊緊的抱住了兒子，讓兒子在自己的懷抱裡可以好好的像個孩子的休息。

隔天一早，接到消息的伊芙一陣風的快速旋了進樓慕宇的家，去繹書房裡看了看小孩後，狠狠地朝樓慕宇瞪去

「我知道自從希希被診斷出是自閉症開始到現在你們兩個都太過壓抑也太操煩，但是你是要要求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做到怎麼樣的程度才能滿意?」

樓慕宇安靜不回話。

伊芙向來知道她的大兒子的行事作風，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這麼放心的把樓辰軒交到他手上去照顧，伊芙是以一人之力同時養大了這麼多的小孩，克斯是在孩子們都大的時候才來到她的身邊的，伊芙身兼國際企業老闆又單親媽媽，常常是分身乏術，對於樓辰軒的照顧她幾乎是全權的交到了樓慕宇的手上，樓慕宇對樓辰軒來說是亦兄亦父，樓辰軒崇拜又敬愛這個哥哥但也同樣怕極了他，伊芙說的話對樓辰軒來說都還及不上他哥哥對他說的話，不過這正是伊芙樂見的，兄弟倆的感情好，相互牽掛，在這個世界的角落如果有一個人可以絲絲的扣住自己的心弦，常常的放在心上掛念著，那在生命中出現了最痛苦不堪的時刻也會為了這樣的一個人堅持下來。

樓慕宇對樓辰軒到樓繹書都採用一貫的教育方式，那就是嚴苛，因為這也是他表達愛的方式，他越是嚴格就對那個人抱有越大的期待，同樣的樓慕宇對自己的要求更是到了戒慎恐懼的地步，他從小自學，年紀輕輕就拿到好幾個博士學位，現在在國家最高研究院研究數學物理，是個科學家。

「等等我會帶希希走跟我們住一段時間，你們三個好好的休息，樓慕宇，你要記得你不只是樓希希的爸爸也是樓繹書的」

伊芙去把希希抱了出來東西收拾好就要離開，但是希希開始哭了起來，她不想要離開，然後開始大吵大鬧，伊芙也不逼迫她，就只是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也不安撫但是也沒有要順著希希，伊芙只是溫柔但是堅定的表達她一定會帶著希希離開，伊芙就是有這種神奇的力量，大家都會聽從這個主屋的大家長，希希哭到不想再哭的時候，伊芙就把她抱了起來，帶回去主屋住了。

樓慕宇知道伊芙的意思，他在希希的事情上面對繹書是嚴格了一些，但是對待小男孩的方式本來就是需要嚴格多加管教，熠熠發光的寶石都是打磨出來的。

樓慕宇安靜地走進繹書的房裡，看到他兒子還在睡，站在繹書身旁看了一會兒，就默默地又走了出去，他知道繹書很尊敬他也很怕他，這個兒子乖巧又識大體，幾乎沒有讓他擔心過，但是繹書跟希希比起來幾乎不會找自己說些什麼話，也不會跟自己特別親近，他真有什麼問題找的也是湘，對自己就是恭敬聽話。

慕宇想到此搖搖頭，在家裡總是需要有人扮黑臉，家裡疼孩子的人夠多了，不需要多他一個，他只需要好好的把家規給執行透徹，這樣小孩才會在一個有限度的空間裡面得到需要的安全感，自己的兒子怕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好，樓辰軒從小就是被他這樣教訓長大，現在不也發展得很好?

一想到樓辰軒，樓慕宇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心痛。

唉，我這個親愛的弟弟，都已經三年了，你現在到底在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