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情慾告白（passion simple）

期待了兩周，搶在首映日去看了這部電影。


passion simple，中譯片名《情慾告白》，改編自法國暢銷作家安妮艾諾（Annie Ernaux）的小說，由黎巴嫩裔女導演丹妮爾阿比德（Danielle Arbid）執導，是2020年坎城影展官方片單的入選影片之一。莉蒂西亞杜希（Laetitia Dosch）飾演的女主角Hélène，在大學教授文學，離婚，育有一子。男主角Alexandre／Александр則由舞者瑟基普魯尼（Sergei Polunin）飾演，俄羅斯駐法領事館的安全人員，已婚。


對於一部以愛情為主題的電影來說，passion simple時常出現女主角Hélène的臉部特寫鏡頭，以及她與Alexandre近距離的交纏畫面，觀眾可藉此強烈感受戀人的濃厚情緒，產生共鳴。除了鏡頭語言，這部由女性視角出發的影像敘事，各個階段的插入曲也透露了女主角的心境轉折：和煦陽光灑滿全身的溫暖、無法自拔地捲入深不見底的愛情漩渦、恐懼失去的不安、從此成為陌生人的哀愁。音樂與畫面，也製造了一定程度的互文性。

Hélène與Alexandre相識時，即知對方已婚身分，十分灑脫，也自詡不在意這些世俗道德，要的只是他、只是性。她對於家鄉因劈腿遭村人注目的家族成員，究竟是因為劈腿行為被指責、抑或是因為沒有做家事而被指指點點，從她與密友的對話也可了解，Hélène認為真實原因根本不重要，那僅是為了衝破無趣的中產階級身分框架罷了。

擁有一份在社會地位相對較高的職業，日常中的Hélène順從內在慾望流動，進入這段不可能被世俗所認可的關係。不論她究竟有無意識擾動自己平靜的常軌，即使她不在乎世人眼光與既定成見，最初對於從性出發的關係究竟是否能視為「愛」、對象為何會是個與自己全然相反的人，也曾感到疑惑。


交往日深，這段關係開始啃食日常，Hélène魂不守舍，失去維持基本生活秩序的能力，她只等待Alexandre的召喚，等待Alexandre開車來見她，途中那條黑暗漫長的隧道彷彿她們每次的激烈交合，她為此消融，他滿足後隨即離開。Hélène逐漸想要理解Alexandre的世界，他卻始終保持若即若離的態度，不願給予任何承諾，無形的情感制約，即使她意圖抗拒，仍無法自拔地一步步深陷愛情流沙。


看似冷靜自持的Alexandre明知這是段禁忌關係，依然長途跋涉，只為見她一面。提及自己與妻子頻繁的房事誘她產生妒意，甚至意圖限制Hélène的穿著打扮。即使他極力壓抑，自縫隙中流瀉而出的控制欲也是一種愛的表現啊，他對Hélène的情感日漸深刻，只是這段關係終須畫上句點，有婚姻伴侶的他選擇回到俄羅斯，自Hélène身邊蒸發。Hélène心中不安的氣球一瞬間爆裂，墮入徹底失控與妄想與憂鬱的無盡黑夜，直到她向醫生求助。

被列為限制級電影的passion simple有著大量男／女體裸露與床戲畫面，加以導演使用特寫或近距離鏡頭來補捉Hélène與Alexandre的激烈交合，飾演Hélène的Laetitia Dosch，她毫無矯揉的投入表情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無怪乎被英國媒體評為「將女性的愉悅描繪得極富魅力」。


這樣一部以愛情為主題、以女性視角為出發的電影敘事，大方並大量展露女體畫面，令我想到法國女性主義者西蘇（Hélène Cixous）所提的身體書寫（Écriture féminine），她認為語言法則為男性所主導，更獨攬了話語權，女性宛如被鎖喉的狀態；她駁斥佛洛伊德、拉岡以降對於「女人要什麼」、「女人無法說出自己愉悅」的說法，西蘇認為女體不是滿足男性欲望的載體，提出女性應藉由身體書寫，展現自我愉悅，主動尋求並解放自我。

由這個角度來看，這段關係究竟為Hélène帶來了什麼？


在一次性關係之後，她向Alexandre述說了一個夢境。她夢見他們兩人一起搭車，前座駕駛不知要將他們載往何方，越過長長的一段路後，經過壯麗山谷，她感覺飛了起來，身旁的Alexandre與其他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


Hélène內在的情慾追求力量（libido），透過Alexandre（他們之間的性關係），引領著她進入一個未知世界，從沒見過的壯麗山谷，就是她們的愛情，純粹而濃烈，沒有任何束縛，獲得愛情的她彷彿鳥兒，於空中自在飛翔。始於性，終於愛，即使她依然失去了他。因為他，她自陳「與世界建立了更緊密的連結」，由於這段經歷，她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力量。在Alexandre消失了八個月後，Hélène走出陰影，恢復往昔日常，而令人怦然心動的電話再度響起，見到了他，她依舊無法控制地似水溶化，一樣激烈交纏，不一樣的是這次由Hélène開車，穿越隧道，送Alexandre離開。Alexandre是來向她道別的，最後在她耳邊輕聲說了「我的愛」（mon amour），Hélène淚水滑落臉頰，在自己生命留下如此深刻烙痕的人，就此不再相見。


道別依然傷心，電影停在她轉身離開的一幕，但這次她擁有了面對現實的勇氣，主動畫下句點。相信此刻的她已擁有足夠的力量，走向接下來的人生。